回到城南那座搖搖欲墜的閣樓,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時,蘇清淺感覺自己像是從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回到了現實。
門外是青風城的繁華與喧囂,是“一千塊靈石”壓得人喘不過氣的沉重;門內,則是這一方獨屬于她的、破舊卻安寧的小天地。
午后的陽光透過窗格,在積了薄塵的木地板上投下幾道斜長的光帶,空氣中浮動的微塵在光束里緩緩飄舞,像金色的小精靈。一切都靜悄悄的。
她放輕了腳步,走到房間中央。木盒里,燭龍依舊安靜地趴著,身上覆蓋的青綠色藥粉讓它看起來像一塊長了苔蘚的紅玉。它的呼吸平穩而綿長,似乎陷入了深度的沉睡,對外界的動靜毫無察覺。
木盒邊上,金烏小玖正以一種奇怪的姿勢站著崗。它一條腿站立,另一條腿微微蜷起,腦袋一點一點的,像是在打盹,但只要閣樓外傳來稍大些的聲響,它的眼皮就會立刻掀開一條縫,警惕地掃視一圈,然后才重新閉上。那副盡忠職守又困得不行的模樣,透著一股莫名的喜感。
蘇清淺懸了一路的心,在看到這安然的一幕時,終于緩緩落回了實處。
這里就是她的陣地,是她無論在外面遭受了多少白眼與挫折后,都必須守護的歸宿。
她沒有去打擾它們,而是走到角落那張缺了一條腿、用幾塊磚頭墊著才勉強放平的舊木桌前,從一個破了口的瓦罐里,找出了一張不知從哪本書上撕下來的、邊緣已經泛黃的紙頁,又尋了根燒剩下半截的炭筆。
紙張粗糙,帶著一股陳舊的霉味,炭筆握在手里,指尖很快就沾上了一層黑灰。但蘇清淺毫不在意,她俯下身,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光,開始在紙上鄭重地寫下第一個字。
【火把】。
迷霧森林的深處,瘴氣會濃郁到連陽光都無法穿透。上一次,她只是在外圍尋找礦洞,就已經數次迷失方向。這一次要深入腹地,沒有充足的火把,就等同于自絕生路。她用炭筆在“火把”后面重重畫了三個圈,提醒自己這是重中之重。
【解毒丹】。
掌柜的話言猶在耳,“三階妖獸遍布”。那不僅僅是力量上的碾壓,更意味著各種詭異莫測的毒素。腐尸熊的尸毒,鬼面蛛的神經毒素……她在宗門雜役房聽過太多關于迷霧森林深處的可怕傳聞。解毒丹,是她敢踏入那片死亡之地的唯一保障。而且,得多備幾顆。
【干糧】。
她摸了摸腰間那個干癟的錢袋,里面那八十塊靈石叮當作響。除去買火把和丹藥的錢,剩下的恐怕只夠買些最粗糙的黑麥餅了。她仔細盤算著,至少要準備五天的量。順利的話,五天時間找到血靈芝,應該足夠了。
寫完這三樣,她停下筆,目光落回房間中央的那兩只小家伙身上。這才是她此行最大的牽掛。
她走到墻角的一個小木箱前,打開箱蓋,從一堆雜物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用布包了好幾層的小包。一層層揭開,露出里面幾塊指甲蓋大小、散發著微弱光和熱的碎片。
太陽石碎片。
這是她之前在礦洞里,從一塊廢棄的上品礦石里摳出來的邊角料,也是金烏小玖唯一的口糧。她仔細數了數,一共還剩七片。
小玖似乎聞到了熟悉的味道,打盹的腦袋一下子清醒過來,黑豆眼亮晶晶地看著她手里的東西,喉嚨里發出渴望的“咕咕”聲,拍著翅膀就要飛過來。
“不行?!碧K清淺將布包重新裹好,對它搖了搖頭,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肅,“這是你接下來幾天的飯,現在不能吃?!?/p>
小玖歪著腦袋,似乎沒聽懂,又往前湊了湊,試圖用小腦袋去蹭那個布包。
“聽話?!碧K清淺把它的小腦袋推開,將布包放回箱子里,然后蹲下身,平視著它,“我要出去很久,你得自己在家。這些石頭,一天只能吃一片,知道嗎?”
她一邊說,一邊伸出一根手指,在小玖面前晃了晃。
小玖看看她的手指,又看看那個被關上的木箱,似乎明白了什么,情緒一下子低落下來,翅膀也耷拉了下去,喉嚨里發出委屈的“啾啾”聲。
蘇清淺心里一軟,摸了摸它頭頂柔軟的絨毛?!拔液芸炀突貋?,給你帶更好吃的東西?!?/p>
安撫好了小玖,她的目光轉向木盒里的燭龍。
它需要極陰玉,可自己暫時給不了。那至少,要讓它在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里,能舒服一些。它身上的寒氣極重,普通的棉絮雖然能保暖,但效果有限。
蘇清淺想了想,起身在閣樓里翻找起來。這間閣樓是她從一個孤寡老奶奶那里租來的,里面堆著不少前任租客留下的雜物。她翻了半天,終于在一個破舊的衣柜底層,找到了一床厚實的、不知用什么獸皮縫制的褥子。褥子很舊了,皮毛也有些脫落,但入手卻異常溫暖。
她將褥子吃力地拖出來,拿到窗邊抖了抖,揚起一片嗆人的灰塵。她顧不上咳嗽,用身上唯一還算干凈的袖子,仔仔細細地將褥子擦拭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感覺上面不再有浮塵,才小心翼翼地將它疊好,輕輕鋪在燭龍旁邊的空位上。
做完這一切,她才在清單的末尾,添上了最后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