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鎮的夜,潮濕而寂靜,唯有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犬吠,更襯得這邊境小鎮的荒涼。安記雜貨鋪后院的客房里,燭火將三個人的影子投在斑駁的墻壁上,隨著火苗輕輕搖曳。
墨玄帶回的消息讓氣氛凝重。兩撥不明身份的監視者,像兩張無形的網,將張鴻那間破敗的茅屋牢牢鎖住。硬闖無異于自投羅網,必須智取。
“病重……無法起身……”衛珩低聲重復著這幾個關鍵詞,修長的手指在粗糙的木桌上輕輕敲擊,眸中光芒閃爍,顯然在飛速思考。他的咳嗽尚未平復,臉色在燭光下顯得愈發透明,但大腦卻異常清醒。
綿綿看著他專注的側臉,忽然靈光一現:“既然張師傅病重,需要郎中……那我們是否可以……”
衛珩抬眼看向她,瞬間明白了她的想法:“你是說,由你扮作游方郎中的弟子,借口看診,接近他?”
“嗯!”綿綿用力點頭,“我雖不通醫術,但跟著母親也認得幾味草藥,知曉一些粗淺的醫理。而且我年紀小,又是女子,看起來威脅不大,或許能降低那些監視者的戒心。”這是目前看來,唯一可能在不引起劇烈沖突下接近張鴻的方法。
衛珩沉吟不語。讓綿綿獨自去涉險,他一千一萬個不放心。但眼下形勢逼人,張鴻病情危重,隨時可能油盡燈枯,他們耗不起。而且,綿綿的提議,確實有可行之處。
“太危險了。”墨玄率先反對,眉頭緊鎖,“那些監視者絕非善類,若被識破……”
“我可以的!”綿綿搶著說道,眼神堅定,“我會見機行事,只探病,不多問。只要能確認他的狀況,或許能遞上一句話,讓他知道我們是友非敵,爭取他的信任。”她看向衛珩,“這是最快的方法,不是嗎?”
衛珩凝視著她充滿勇氣和決心的眼睛,良久,終于緩緩吐出一口氣:“好。但墨玄必須在外圍接應,若有任何不對,立刻撤回來,不可戀戰。”
“是!”綿綿心中一喜,連忙應下。
計劃定下,立刻開始準備。綿綿換上一身半舊不新的粗布衣裙,頭發簡單挽起,用一塊藍花布包住,背上一個裝著幾樣普通草藥和簡易針灸包的小包袱,活脫脫一個行走鄉野的小醫女模樣。衛珩又仔細叮囑了她許多注意事項,尤其是如何應對盤問和觀察環境。
子時將近,萬籟俱寂。綿綿深吸一口氣,對衛珩投去一個“放心”的眼神,跟著墨玄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衛珩站在窗邊,望著她嬌小卻堅定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負在身后的手不自覺地攥緊,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擔憂與……驕傲。
墨玄將綿綿帶到離張鴻茅屋不遠的一處斷墻殘垣后,低聲道:“姑娘,我只能送你到這里。前面拐角過去就是那茅屋,至少有兩人在明處看守,暗處可能還有。一切小心。”
綿綿點點頭,壓下狂跳的心臟,整理了一下表情,做出幾分疲憊和忐忑的樣子,挎著小包袱,低著頭,朝著那間在月色下更顯破敗的茅屋走去。
果然,剛靠近茅屋十幾步遠,兩個靠在墻根打盹的漢子就警覺地站了起來,目光不善地盯住她:“喂!干什么的?大半夜的亂晃什么?”
綿綿像是被嚇了一跳,瑟縮了一下,怯生生地抬起頭,用帶著些許南方口音的官話小聲道:“兩、兩位大哥,小女子是路過此地的游醫,聽說……聽說這屋里有位老丈病得厲害,想來……看看能不能幫上忙,換點盤纏……”她說著,還將背上的小包袱往前亮了亮。
那兩個漢子上下打量著她,見她年紀不大,衣衫樸素,確實像個走街串巷的野郎中,戒心稍減。其中一個不耐煩地揮揮手:“去去去!這里沒你的事!趕緊滾!”
綿綿卻不肯走,反而往前湊了湊,臉上露出焦急和同情的神色:“大哥,我方才在那邊好像聽到屋里有咳嗽聲,氣都喘不勻了,怕是……怕是熬不過今晚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就讓小女子進去看看吧,不要錢也行!”她演技逼真,眼中甚至擠出了幾點淚花。
或許是看她確實不像有威脅,又或許是覺得屋里那老家伙死了反而省事,另一個漢子嘀咕道:“媽的,真是個麻煩……行了行了,看你小丫頭片子心腸不壞,進去看一眼就趕緊出來!別他媽耍花樣!”
“謝謝大哥!謝謝大哥!”綿綿連連道謝,心中暗喜,連忙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破木門,閃身進了茅屋。
屋內光線極其昏暗,只有一點微弱的油燈如豆。一股濃重的霉味、藥味和……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借著微光,綿綿看到土炕上蜷縮著一個枯瘦如柴的身影,蓋著破舊的棉被,氣息微弱,正是張鴻!
她快步走到炕邊,低聲道:“張師傅?張師傅您能聽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