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衛(wèi)國公府側門處,兩輛外觀樸素的青帷馬車已然備好。此行以低調為上,除車夫外,明面上只帶了墨玄、小滿以及四名身手矯健、扮作普通家丁的侯府親衛(wèi)。暗處,另有顧惜朝安排的斥候前出探查,確保路途安全。
衛(wèi)珩與綿綿同乘一車,墨玄與小滿則坐在后面裝載行李的馬車車轅上,方便隨時應對突發(fā)狀況。
馬車緩緩駛出京城,官道兩旁的景物逐漸由繁華街市變?yōu)樘镆按迩f。離了那高墻深院的國公府,連空氣似乎都清新自由了幾分。
小滿到底是年紀小,又少出遠門,起初還有些擔憂,但很快就被窗外的景色吸引,趴在車窗邊,一雙大眼睛好奇地張望著,時不時低聲驚呼:“墨玄大哥你看!那河水真清!”“哇,那片花田好漂亮!”
墨玄依舊是一貫的沉默寡言,抱臂坐在她身側,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周圍,但每當小滿興奮地指給他看什么時,他冷硬的側臉線條便會微微柔和,視線也會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短暫停留,偶爾還會幾不可察地“嗯”一聲作為回應。
途中休息時,小滿拿出提前準備好的水囊和干糧,先遞給綿綿和衛(wèi)珩,然后又拿出一個特意包好的油紙包,里面是幾塊她起早做的、還帶著溫氣的桂花糖糕,塞到墨玄手里。
“墨玄大哥,你嘗嘗,我做的,不甜膩。”小滿臉頰微紅,聲音細細的。
墨玄愣了一下,看著手中散發(fā)著淡淡甜香的點心,又看看小滿期待的眼神,耳根微微發(fā)熱,低聲道:“多謝?!?/p>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塊,放入口中,香甜軟糯,確實不膩。
“好吃嗎?”小滿眨著眼問。
“……好吃?!蹦穆曇舯绕綍r更低沉了些,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他默默地將剩下的糕點仔細包好,放入懷中。
小滿見狀,眼睛彎成了月牙,心里甜絲絲的,比吃了糖糕還甜。
綿綿將這一幕看在眼里,與衛(wèi)珩相視一笑。在這危機四伏的旅途中,這點滴的溫情顯得尤為珍貴。
行程按計劃進行,白日趕路,夜晚投宿在衛(wèi)家沿途的產業(yè)或信譽良好的客棧。衛(wèi)珩雖對外稱是靜心巡查,但每至一處,都會仔細查閱賬目,聽取管事匯報,偶爾還會隨意地問及當?shù)仫L土人情,特別是漕運、鹽務相關的話題。綿綿則在一旁協(xié)助核對,她心細如發(fā),往往能從賬目數(shù)字的細微變化或管事言語的閃爍其詞中,發(fā)現(xiàn)一些不尋常之處。
這日晚間,投宿在一處隸屬于衛(wèi)家的田莊。莊頭熱情接待,安排好了上房。待莊頭退下后,衛(wèi)珩與綿綿在房內低聲交換日間所得。
“這處田莊的賬目,表面看不出問題,但莊頭提及去年秋汛影響收成時,眼神略有躲閃?!本d綿指著賬本上一處,“而且,他上報的佃戶數(shù)量,與我方才在莊內走動時觀察到的炊煙數(shù)量,似乎對不上?!?/p>
衛(wèi)珩點頭:“我也覺得此人言語不盡不實。明日啟程前,讓墨玄暗中查探一下莊內倉儲和佃戶實際情況?!?/p>
“好?!?/p>
兩人商議完畢,衛(wèi)珩見綿綿面露倦色,柔聲道:“連日趕路,你也辛苦了,早些歇息?!?/p>
綿綿確實有些累,但精神尚可,笑道:“無妨,正事要緊?!闭f完看向窗外。
此時,莊內另一間廂房外,墨玄正抱劍靠在廊柱下守夜。小滿端著一碗剛熬好的姜湯走過來:“墨玄大哥,夜里風涼,喝碗姜湯驅驅寒吧?!?/p>
墨玄看著她手中冒著熱氣的碗,沒有立刻去接,而是低聲道:“你……先去休息,這里有我?!?/p>
小搖搖頭,執(zhí)拗地將碗遞到他面前:“你喝了我就去睡。姑娘說了,讓你也別太耗神,后半夜讓侯府來的兩位大哥輪換?!?/p>
墨玄沉默片刻,終是接過碗,仰頭一飲而盡。溫熱的湯汁順著喉嚨滑下,驅散了秋夜的寒意。
“謝謝?!彼麑⒖胀脒f還,聲音依舊低沉,卻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溫和。
小滿接過碗,甜甜一笑:“那我先去睡了,墨玄大哥你也當心?!闭f完,才輕手輕腳地回了旁邊專為侍女準備的小屋。
墨玄看著她關上的房門,在原地站了片刻,才重新隱入廊下的陰影中,只是那握劍的手,似乎不再如往常般冰冷。
次日,墨玄依命暗中查探,果然發(fā)現(xiàn)莊頭虛報佃戶、私瞞產量的情況,甚至還將部分上好水田謊報為貧瘠之地,中飽私囊。衛(wèi)珩并未當場發(fā)作,只將證據(jù)默默記下,準備回京后再行處置。這等蛀蟲,眼下不宜打草驚蛇。
馬車繼續(xù)南行。越往南,空氣中濕潤的水汽愈濃,運河上漕船往來如織的景象也愈發(fā)頻繁。關于漕運、鹽引的話題,在沿途茶肆酒館中也漸漸能聽到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