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被拉入這滿是書卷氣息的陋室,又被老者一口道破底細,衛珩與綿綿心中警鈴大作,下意識地后退半步,呈戒備姿態。衛珩更是將綿綿隱隱護在身后,目光銳利地審視著眼前這位看似普通的老儒生。
屋內光線昏暗,只有桌上一盞油燈跳躍著微弱的光芒,映照著老者布滿皺紋卻眼神清亮的臉。
老人家是何人?為何知曉我等?衛珩沉聲問道,并未承認,也未否認。
老者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顫巍巍地走到桌邊,拿起一張墨跡未干的紙,上面正是那篇《南行散記·松濤聽泉》的后半部分草稿,旁邊還有幾句新的注解,赫然寫著漕運七閘,利歸私囊,其源或在七爺……
看到這熟悉的文風和直指核心的線索,綿綿心中一動,一個名字呼之欲出。她試探著輕聲問道:先生……莫非就是觀瀾客?或是……曾任兩淮鹽運使的周明遠周大人?
周明遠聞言,身體微微一震,抬起眼,仔細地打量著綿綿,眼中閃過一絲追憶與激動:你……你果然是阮文清的女兒!這眉眼,這氣度,像,太像了!他隨即又看向衛珩,那你便是衛國公府的嫡長孫,衛珩了。老夫暗中關注你們許久,從你們調查永昌錢莊,到淮安遇險,直至潛入揚州……老夫就知道,阮兄的血脈和衛家的風骨,絕不會讓真相永遠埋沒!
他承認了!他既是觀瀾客,也是周明遠!
周叔!綿綿激動地上前一步,眼眶微紅,父親生前常提起您,說您正直不阿……
周明遠擺擺手,臉上浮現悲愴與愧疚:莫要提了……是周叔對不住你父親!他長嘆一聲,眼中淚光閃爍,當年我曾任工部郎中,剛發現麟德殿修繕賬目問題就被調離,便將私下記錄的部分數據交予你父親,原想著他身為太子太傅,或有機會呈達天聽……誰知,竟因此事,讓那些小人尋了由頭,將他牽連進去,以致罷官……你父親一生清正,卻落得如此下場,皆因我一時沖動啊!
這話讓綿綿心中酸楚,她握住周明遠顫抖的手:周叔,此事怎能怪您?父親常言,為臣者當以直道事君,他因堅持查明麟德殿真相而得罪權貴,被尋釁罷官,乃是奸佞之過,與您無關。他臨終前,從未后悔查探麟德殿真相,只嘆未能肅清朝綱。
衛珩適時開口:周叔,正因如此,我們更要查清此案,肅清這江南鹽政的積弊。您可知那七爺究竟是誰?與李崇是何關系?
周明遠神色凝重,壓低聲音:李崇不過是擺在明面上的傀儡,借的是二皇子那病弱的名頭行事,實則貪婪無度,中飽私囊。但那七爺……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忌憚,此人極其神秘,能量巨大,不僅掌控著江南大半私鹽通道,還能影響漕運次序,甚至連邊軍糧餉的協理,似乎也能插手。老夫暗中查訪多年,只知其代號,不知其真實身份。但所有線索都表明,此人心機深沉,所圖非小,絕非李崇之流可比。
他走到一個破舊的書柜后,挪開幾本書,露出一個暗格,從中取出一本厚厚的、用油布包裹的冊子。
這是老夫這些年暗中記錄的李崇及其黨羽通過永昌錢莊轉移贓款、勾結官員的明細,還有他們利用松泉別院作為中轉和密會地點的一些證據。雖不足以直接指證那七爺,但扳倒李崇,斬斷其羽翼,綽綽有余。
衛珩接過那本沉甸甸的冊子,心中激蕩。這正是他們急需的、能夠與京城那邊送去的證據相互印證的關鍵拼圖!
至于松泉別院,周明遠繼續道,自從趙元亮死后,那里守衛增加了三倍不止,如同鐵桶一般。而且,近期常有神秘人物出入,似乎在緊急處理或轉移什么東西。你們若想硬闖,絕無可能。
那我們該如何是好?綿綿問道。
周明遠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智慧的光芒:硬闖不行,或可智取。老夫聽聞,三日后,揚州鹽商商會將在瘦西湖的畫舫上舉辦一場夜宴,廣邀名流,一是為新任鹽運使接風,二來……據說也有意借此機會,重新劃分某些利益。李崇作為幕后重要人物,即便本人不親自到場,其心腹管家必會代表他出席。而那管家,據老夫所知,與松泉別院的實際管理密切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