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揚州城在身后漸漸安靜下來,唯有松泉別院方向的火光與隱約的喧囂證明著方才的驚心動魄。衛珩、綿綿與負傷的墨玄不敢回之前的藏身之處,按照周明遠早先提供的另一個隱秘聯絡點,來到了城南一處廢棄的河神廟。
廟內蛛網遍布,神像殘破,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霉味。墨玄撕下衣襟,熟練地包扎好左臂的傷口,臉色因失血而有些蒼白,但眼神依舊銳利,警惕地守在破敗的窗邊。
油燈被點燃,昏黃的光暈勉強照亮了一隅。衛珩將懷中那幾本至關重要的賬冊和密信小心翼翼地攤放在相對干凈的神龕底座上。綿綿則拿出隨身攜帶的傷藥,示意墨玄重新處理傷口。
“那些黑衣人,不是李崇或三皇子的人。”墨玄忍著疼痛,聲音低沉而肯定,“武功路數陰狠刁鉆,像是專門培養的死士。最后幫我們那人……身法極快,對別院外的暗道異常熟悉。”
衛珩眉頭緊鎖,一邊快速翻閱著賬冊,一邊沉聲道:“玄……這筆流向玄的巨額款項,時間正好與去年玄武營更換一批軍械的時間吻合。而落款模糊的程字……”他指著那封密信,“若真是三皇子蕭程,他不僅貪墨鹽稅,更可能涉嫌挪用軍餉,甚至……與邊將勾結!”
這個推斷讓三人心頭都蒙上了一層更深的寒意。若皇子與邊將勾結,其圖謀就絕非貪腐那么簡單,可能動搖國本!
“還有最后出現的那伙人,以及幫我們脫身的神秘客……”綿綿輕聲道,指尖拂過賬冊上那些令人心驚的數字,“七殿下提醒我們真相復雜,看來并非虛言。這三方勢力,或許都以為自己是螳螂或黃雀,卻不知……”
“卻不知背后可能還有持弓的獵人。”衛珩接話,目光銳利如刀。他合上賬冊,“李崇倒臺,三皇子嫌疑暴露,七皇子看似得利卻也未必干凈。那始終隱藏在幕后的七爺,真的就是三皇子嗎?還是說,三皇子也不過是七爺擺在明面上的一個障眼法?”
疑云重重,仿佛置身于一個巨大的迷宮,每找到一個線索,卻引出了更多的岔路和迷霧。
“我們必須盡快將這些證據送回京城。”衛珩做出決斷,“墨玄,你的傷……”
“無礙,皮外傷。”墨玄立刻挺直脊背,“屬下可再赴京城。”
“不,此次情況不同。”衛珩搖頭,“三皇子已知我們拿到證據,必會不惜一切代價攔截。你身上有傷,獨行太危險。我們需要借助更穩妥、也更強大的力量。”
他想到了七皇子蕭硯。盡管蕭硯立場不明,動機可疑,但眼下,他似乎是對抗三皇子最直接的力量,并且他明確表示過要鏟除江南弊政。
“我們去見七殿下。”衛珩對綿綿道,“唯有借助他的力量,才能確保這些證據萬無一失地呈達御前。同時,也要試探他,對七爺和這些流向玄的款項,知道多少。”
翌日清晨,一場秋雨不期而至,洗刷著揚州的街巷。衛珩與綿綿通過王通判留下的特殊渠道,將求見的消息遞到了七皇子蕭硯下榻的別院。
蕭硯很快便接見了他們,地點就在別院臨水的涼亭內。他一身常服,正在烹茶,姿態閑適,仿佛昨夜畫舫和別院的紛亂與他毫無干系。
“看來,昨夜收獲頗豐?”蕭硯將兩杯清茶推到衛珩和綿綿面前,目光掃過衛珩懷中微微鼓起的部位,語氣平淡。
衛珩沒有繞圈子,直接將那幾本關鍵賬冊和密信取出,放在石桌上,并將昨夜在別院內的發現,以及關于玄和模糊程字的推斷和盤托出,只隱去了最后出現的神秘客一事。
蕭硯聽著,神色不變,只是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溫熱的茶杯。待衛珩說完,他才緩緩開口:“三皇兄在江南經營多年,與鹽商、漕幫,乃至某些邊鎮將領,都過從甚密。這些證據,雖不足以立刻定他死罪,但足以讓他在父皇面前失盡圣心,剪除其羽翼。”
他頓了頓,抬眼看著衛珩和綿綿,眼神深邃:“至于七爺……你們真的認為,一個如此龐大的網絡,一個能操控漕運、插手鹽政、甚至可能影響邊軍的勢力,會如此輕易地將自己的代號,落在可能被查獲的密信上嗎?”
這話如同醍醐灌頂!衛珩與綿綿瞬間驚醒。是啊,七爺行事如此隱秘,連周明遠查訪多年都不得其真實身份,怎會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那模糊的程字,更像是一個精心設計的引導,一個嫁禍的陷阱!
“殿下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將線索引向三皇子?”綿綿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