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寅時三刻,清河縣試考場外已有人影攢動。
縣學明倫堂前的空地上,蘆席搭起的考棚在晨曦中如棋盤般鋪開。
天色是一種混沌的鉛灰色,呵出的白氣瞬間就被風撕碎。
考棚蘆席上結著霜花,在漸起的晨光里,閃著針尖似的、冰冷的亮。
百余名童生提著考籃,在衙役斷續的吆喝聲中排成長龍,隊伍緩慢地向前蠕動。
林大山執意要送兒子到考場門口。他緊跟在林默身后,目光像犁地一樣,一遍遍耙過人群。
林默裹緊母親新縫的棉袍,那棉花絮得厚實,卻仍抵不住這浸骨的寒氣。
他瞥見不遠處,徐昌明被幾個家仆圍著,厚實的羊皮襖領子豎著,遮住了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隔著人群望過來。
人群里,趙四用胳膊肘碰了碰孫老五,朝林默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孫老五被捅得一齜牙,順著目光看去,點了點頭,右手下意識地探進袖口,摸了摸那包用油紙裹著的糖膠。
這玩意兒黏糊糊、臟兮兮的,一旦沾上考籃提手,等那小子進場搜檢時,衙役一摸一手黏膩,
輕則盤問半天,耽誤考試時辰,重則疑心他企圖用這東西粘連小抄,直接轟出考場也是有的。
隊伍挪到衙門口高高的石階下,徹底堵死了,前胸貼后背,呼出的白氣混成一片。
趙四看準時機,假意被身后人一推,整個身子猛地撞向前面的一個老童生。
那老童生“哎喲”一聲慘叫,向前撲倒,又帶倒了前面兩三人。
隊伍頓時像炸了鍋,驚呼聲、抱怨聲、被踩到腳的痛呼聲亂成一團。
就在這片混亂中,林默只覺得考籃提手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鉤住了。
他下意識回頭,正對上孫老五那張瘦削的臉幾乎貼到自己后頸。
那人眼神慌亂,一只手正從提手上縮回去,袖口明顯蹭著一塊黑黃黏膩的污漬。
林大山一直緊繃的神經“嗡”的一聲!
他來不及細想,完全是本能反應,一把將林默狠狠拽到自己身后,同時將那根磨得光滑的木棍往前一橫,幾乎戳到孫老五的胸口,目眥欲裂地吼道:
“干啥!你想干啥!”
孫老五被這聲暴喝和突然橫在眼前的木棍嚇了一跳,見周圍不少目光都投了過來,心虛地啐了一口,含糊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