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影子在清晨的陽光下拉得老長,仿佛是從歷史深處投來的執念。
為首的老者白發披散,雙眼蒙著一條洗得發白的布,手中拄著的不是拐杖,而是一柄碩大的黃銅湯勺,勺柄在常年累月的摩挲下,已經包上了一層溫潤的漿。
他身后,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女子捧著古樸的藥箱,神情肅穆;另一位則是身材魁梧的漢子,肩上扛著一口烏黑的鐵鍋,那鍋看著比他人還沉,每一步落下,地面都仿佛在微微顫抖。
周遭早起吃早餐的街坊們瞬間安靜下來,空氣里只剩下豆漿的香氣和緊張的呼吸聲。
這陣仗,不像是來吃飯的,倒像是來踢館的,還是那種從武俠片里走出來,自帶背景音樂的頂級配置。
“聽聞此地有一口能煮出‘人心’的灶,老夫莫三秋,攜唐風炙鹿、宋韻湯餅、清蒸昆侖鯉三道失傳之味,求一戰?!崩险唛_口,聲音不大,卻像一口古鐘在每個人心頭嗡然作響,震得人耳膜發麻。
“嘩——”人群炸開了鍋。
“唐風炙鹿?那不是失傳八百多年的宮廷菜嗎?”
“我靠,這老爺子玩真的?現在網紅都這么卷了嗎?連劇本都寫得這么有文化?”
躲在人群后的影刃,悄悄按下了錄音鍵,一條語音飛速傳給了后廚的小桃:“桃姐,門口來了三個狠人,看著不像網紅,倒像是剛從博物館里集體越獄出來的,建議啟動一級戒備?!?/p>
深夜食堂里,陸遠正叼著根牙簽,靠在門框上剔牙,一臉“我是誰我在哪今天不開張”的慵懶。
他上下打量著這“博物館奇妙夜”三人組,正準備擺擺手,用一句“本店只賣蛋炒飯,預約已滿,慢走不送”打發掉,眼角的余光卻瞥見了一絲異樣。
那名叫柳青瓷的女子,輕輕掀開了師父莫三秋的衣袖。
那條手臂上,沒有尋常老人的皮膚,而是密密麻麻的針灸印記和一塊塊如同枯木的斑痕。
一陣晨風吹過,一張診斷書的邊角從她藥箱的縫隙中飄落,上面的幾個字刺痛了陸遠的眼睛:“……味覺神經不可逆退化,預估存活期:90日?!?/p>
與此同時,食堂屋檐上,一道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身影——凌霜,正戴著戰術耳機監聽著異常通訊頻道。
她眉頭緊鎖,壓低聲音對著微型麥克風匯報:“老板,國家古籍保護中心昨夜有緊急調閱記錄,內容是‘明清御膳殘譜’,安全級別為最高。調閱權限……與這三人的身份信息高度重合。他們不是來蹭流量的,他們是來……送命的。”
送命?
陸遠心頭猛地一震,嘴里的牙簽“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他瞬間明白了,什么“勝者得菜譜”,不過是個體面的借口。
這些人,在生命最后的九十天里,耗盡心血復原失傳的古菜,不是為了贏,也不是為了虛名,而是想在這世上,為他們堅守一生的味道,找到一個最后的、能懂的歸宿。
他們要的,是讓最后一口真味,被人記住。
這哪里是踢館,這分明是一場以生命為注的托孤。
陸遠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仿佛要將胸中的煩躁與敬意一同呼出。
他轉身走進廚房,沉默地點燃了那口傳說中的灶。
熊熊的火焰升騰而起,映得他的臉龐明暗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