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的心里,閃過一絲深深的疲憊。
他知道,今晚這出戲,不能再鬧下去了。
再鬧下去,就真的成了父子相殘,君臣失和的逼宮大戲,到時候,只會讓外人看了笑話。
而且,太子他們說的話,雖然動機不純,但其中有幾點,確實也說到了點子上。
為了一個陸家,行滅門之舉,確實有損他“仁君”的聲譽。
更重要的是,昭昭還小,讓她背上一個“克死”親生父母的名聲,對她來說,也確實不是一件好事。
周恒心里的那股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作為一個成熟的政治家,他比任何人都懂得權衡利弊,懂得在什么時候,該做出什么樣的選擇。
他緩緩地走回御階之上,重新在龍椅上坐了下來。
那股駭人的氣勢,也漸漸收斂了起來。
他看著底下依舊跪著,連大氣都不敢喘的君臣,語氣恢復了之前的平淡,仿佛剛才那個暴怒的君王,只是眾人的錯覺。
“都起來吧?!?/p>
眾人如蒙大赦,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卻依舊低著頭,不敢看龍椅上的那張臉。
周恒的目光,在幾位老臣的臉上一一掃過,最后落在了太傅李光遠的身上。
“太傅剛才的話,朕聽進去了。”
周恒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這話雖然有些偏頗,但也不無道理。處死郡主的生身父母,確實有傷天和,更有損我皇家‘以孝治天下’的聲譽?!?/p>
聽到這話,周承乾和那幾位老臣的心里,都是微微一松。
看來,陛下這是……準備讓步了?
果然,只聽周恒繼續說道:“孫銘?!?/p>
一直站在旁邊,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大理寺卿孫銘,連忙躬身出列:“臣在?!?/p>
“陸家一案,便依眾卿所言吧?!?/p>
周恒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罪臣陸明哲,教女無方,縱容家宅腌臢,虐待幼女在前,攀誣郡主在后,實乃品行敗壞,不堪為官。”
“即刻起,革去其禮部侍郎一職,連降三級,調往翰林院任一從六品修撰,閉門思過?!?/p>
這個處置,不可謂不重,也不可謂不巧。
從正三品的禮部侍郎,一擼到底,變成了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翰林院,聽著好聽,實際上就是個養老的清水衙門,沒有任何實權。
這等于直接斷了陸明哲的政治生涯。
但是,卻又留了他一條命,還給了他一個京官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