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流水般悄無聲息地淌過,檐下的銅鈴在風里搖出細碎的聲響,伴著曦曦(梁玉瀟)軟糯的咿呀聲,在梁府正院織就出綿長的暖意。自曦曦落地那日起,祖母梁夫人的目光便像被磁石吸住般,再挪不開半分。這份寵愛近乎霸道,卻又柔得能化開冬日的寒雪——墨蘭這邊剛因打理內院瑣事稍顯忙碌,或是梁夫人晨起梳妝時忽然念起那軟乎乎的小身子,只需遣人遞一句口信,奶娘便會小心翼翼地抱著裹在錦繡襁褓里的曦曦,快步送到正院來。
起初不過是半日的相伴,梁夫人抱著她坐在窗邊,就著暖融融的日光教她認繡著花鳥的字卡,或是絮絮叨叨說著府里的新鮮事,語氣柔得能滴出水來。后來漸漸成了一日兩日,到如今,曦曦竟是隔三差五就要在祖母跟前常住,仿佛那鋪著軟墊的貴妃榻、熏著清雅檀香的正屋,少了她這團小小的身影,便失了大半生氣。梁夫人更是片刻離不得她,連吃茶看書都要讓奶娘把孩子抱在身旁,指尖時不時輕輕拂過她軟乎乎的臉頰,眼神里的疼愛濃得化不開。
起初,梁老爺對此是嗤之以鼻的。
在他看來,老妻這便是年紀大了,越發耽于弄孫之樂,竟把個丫頭片子當成了排遣寂寞的玩意兒。一個尚在襁褓中時只會閉眼酣睡,蹣跚學步后也不過是跌跌撞撞、連話都說不囫圇的奶娃娃,能懂什么經世致用的道理?無非是生得玉雪可愛,眉眼彎彎的模樣討喜,逗弄起來能博幾分笑罷了。他每日從衙門歸來,一身風塵未洗,常能看見老妻坐在廊下,懷里抱著那小小的身影,要么耐心地握著她的小手教她認“山”“水”的字卡,要么低聲跟她絮叨著內宅里誰做了新點心、誰的繡活得了稱贊。梁老爺只覺得婦人之見,瑣碎無聊,往往目不斜視地掠過,徑直回了書房,從不多加理會,更不會主動湊上前去看那孩子一眼。
可日子久了,便是鐵石心腸,日日對著這樣一個粉妝玉琢、見著人就咧嘴笑的小人兒,也難免生出幾分柔軟。
尤其這曦曦,實在是省心得出奇。尋常嬰孩稍不如意便會嚎啕大哭,聲嘶力竭得讓人心煩,可曦曦從不會這般。她若是餓了、渴了,或是哪里不舒服,從不會哭鬧不休,頂多是睜著那雙清澈得過分的眼睛,安安靜靜地看著你,小嘴巴里發出“咿咿呀呀”的軟糯音節,像是在細細訴說自己的需求。她更愛點兒,那笑容不是孩童無意識的咧嘴,而是真正浸著愉悅的——眉眼彎彎成了月牙兒,小嘴角上揚著,連帶著鼻尖都微微皺起,偶爾還會發出細碎的“咯咯”聲,像春日里滴落的露珠,清脆又治愈,任誰見了,心頭的陰霾都會被驅散大半。
一日,梁老爺因朝堂上的一樁棘手差事心緒煩悶,在書房里枯坐了半日,越想越覺郁結,便起身到廊下透氣。剛走到轉角,就見老妻正抱著曦曦坐在梨花樹下的長椅上,指著掛在枝頭的鳥籠,低聲教她辨認籠里的畫眉。那小丫頭聽得認真,小腦袋一點一點的,模樣憨態可掬。梁老爺一時興起,竟想逗逗這孩子,便故意板起臉,皺緊眉頭,對著曦曦壓低聲音低吼了一聲,裝作兇狠的模樣。
換做尋常孩子,怕是要被這突如其來的“兇相”嚇得愣住,緊接著便會哇哇大哭。可曦曦只是眨巴了一下那雙酷似梁夫人的杏眼,黑葡萄似的眼珠定定地盯著祖父看了片刻,小眉頭微微蹙起,像是在琢磨這張熟悉的臉為何突然變了模樣。片刻后,她非但沒哭,反而像是覺得十分有趣般,“咯咯咯”地笑出了聲,聲音清脆響亮,像銀鈴在風中搖晃,穿透力十足,仿佛祖父剛才不是在嚇唬她,而是給她表演了一個頂頂有趣的把戲。
梁老爺自己先愣住了,他沒想到這小丫頭膽子竟這般大,還這般不按常理出牌。那清脆的笑聲像一股清甜的泉水,汩汩淌進他煩悶的心田,竟將積攢了半日的郁結驅散了大半。他忍不住也跟著失笑,伸出手輕輕刮了刮曦曦軟乎乎的小鼻尖,搖頭嘆道:“這小丫頭,膽子倒是不小。”指尖觸到她溫熱細膩的皮膚,那柔軟的觸感讓他心頭莫名一暖,連帶著臉上的線條都柔和了幾分。
更讓他覺得驚異的是,有時他在書房處理公務間歇,或是與幕僚圍坐在一起談論朝局兵法,老妻怕孩子在外面吵鬧,便抱著曦曦在一旁的軟榻上坐著。曦曦從不會哭鬧打擾,只是安安靜靜地靠在祖母懷里,睜著那雙亮晶晶的眼睛,看著眼前的大人。梁老爺偶爾興致來了,見這小丫頭聽得專注,便會拿起案上的輿圖,或是捏起一枚黑白棋子,對尚在牙牙學語的她信口講上幾句“虛虛實實”“兵貴神速”之類的粗淺道理,也不指望她能聽懂,不過是隨口逗弄罷了。
府里其他的孫兒,哪怕是他寄予厚望的圭錦,在他講這些枯燥的兵法謀略時,雖也恭敬地垂手聽著,眼神里卻難免流露出孩童的不耐與懵懂,顯然是左耳進右耳出。可曦曦不同。她會微微仰著小腦袋,睜著那雙澄澈的杏眼,安安靜靜地看著他,小眉頭時而微微蹙起,像是在琢磨話里的深意,時而又輕輕舒展,仿佛豁然開朗。那神情,竟不像是在聽天書,反倒像是個認真求學的學子,在努力思索、理解他話中的意思。偶爾,她還會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輕輕點點輿圖上的某個城池,或是對著棋子發出一兩個模糊的音節,雖不成詞句,那專注又認真的模樣,卻讓梁老爺莫名覺得,這孩子……似乎真的聽懂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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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感覺荒謬得很——一個不過兩歲的奶娃娃,怎能聽懂這些連少年人都覺得晦澀的道理?可每次看到曦曦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那份荒謬感里又透著幾分真切,讓他不由得暗暗稱奇。
久而久之,梁老爺發現,自己每日從衙門回到正院,目光會下意識地先在屋里屋外逡巡,尋找那個小小的身影。若是看見曦曦正坐在祖母身邊玩著撥浪鼓,或是在奶娘的攙扶下跌跌撞撞地走路,他的心情便會無端地好上幾分,連帶著一身的疲憊都減輕了不少;若是得知孩子被墨蘭接回了偏院,他竟會覺得這偌大的正院空曠得很,連空氣都顯得沉悶,少了些許鮮活的生氣。
他開始主動過問曦曦的近況,飯桌上會隨口問一句:“曦曦今日吃得可好?”睡前路過正院,也會探頭問奶娘:“孩子睡得可安穩?”甚至某次下朝時,路過街邊的雜貨鋪,看到貨架上擺著顏色鮮亮的撥浪鼓、繡著小熊的布偶,竟會停下腳步,親自挑選了幾樣不打緊的小玩意兒,帶回府里遞給曦曦。看著那小丫頭抱著布偶,對著他露出眉眼彎彎的笑容,梁老爺那張素來嚴肅的臉上,也會不自覺地漾起淺淡的笑意。
梁夫人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感慨。
她抱著懷里溫軟的小孫女,指尖輕輕梳理著她柔軟的胎發,目光落在身旁正看著曦曦傻笑的丈夫身上。梁老爺那張慣常緊繃的側臉,此刻因看著孫女的憨態,線條柔和了許多,眼底也褪去了往日的威嚴,多了幾分難得的溫情。梁夫人在心底輕輕嘆了口氣,暗道:老頭子,你現在可還覺得,她只是個解悶的“玩意兒”么?這孩子,分明是老天爺派來暖咱們心的小福星啊。
而被祖母緊緊抱在懷里的林蘇(曦曦),感受著祖父日益增多的關注——那笨拙的問候、特意挑選的小玩意兒、偶爾落在頭頂的輕拍,還有眼底藏不住的疼愛,心中一片清明。她抬起小腦袋,對著梁老爺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小嘴巴里發出“祖父”的模糊音節,看著祖父瞬間亮起來的眼神,眼底也盛滿了柔軟的暖意。
因著曦曦(梁玉瀟)幾乎是“常駐”在梁夫人正房的緣故,作為親姐姐的鬧鬧(梁玉瀾)往來正院的次數也愈發頻繁。這丫頭生得明眸皓齒,性子更是像春日里的暖陽,鮮活跳脫得很。不似府里其他姐姐們那般被規矩束縛得拘謹,鬧鬧在祖母跟前向來敢說敢笑,偶爾撒個嬌、討塊剛出爐的桂花糕,或是纏著祖母講段話本里的故事,那清脆的笑聲總能穿透正院的沉靜,添上幾分鮮活生氣。梁夫人也格外疼她這份天真,往往對她的小要求百依百順,還常笑著吩咐下人:“給瀾姐兒多備些零嘴,仔細別讓她跑餓了。”
與此同時,長孫圭錦(梁圭錦)跟隨祖父梁老爺前來請安、議事的次數也多了起來。梁老爺對這個長孫寄予厚望,一心想將他培養成梁家未來的掌舵人,便時常將他帶在身邊,無論是處理家族事務,還是與幕僚談論朝局,都讓他在一旁耳濡目染,早早熟悉這些成人世界的規則與謀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