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在紫檀香爐里裊裊纏繞,將梁夫人手邊的佛珠暈染得愈發溫潤,卻驅不散屋中凝滯如鐵的寒氣。梁夫人指尖捻過第十七顆佛珠時驟然停住,指腹摩挲著珠身細微的紋路,眼底是掩不住的沉郁:“石堅當年何等桀驁,漕幫在他手里,便是半壁水路的土皇帝。他雖伏誅,可漕幫那些盤根錯節的勢力,豈會因他一死便煙消云散?”
她抬眼看向座中兩人,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石頭是石堅一母同胞的弟弟,當年在漕幫里管著鹽運,手上握著多少商船碼頭的底細?明蘭把小桃嫁給他——那丫頭是打小跟在她身邊的,知根知底,忠心耿耿——這哪里是給丫鬟尋歸宿,分明是把一只眼睛,安在了漕幫的心臟里。”
蘇氏端著茶盞的手微微晃動,溫熱的茶水濺在描金托盤上,留下點點水漬。她眉頭擰成一個川字,語氣里滿是焦灼:“母親說得極是。顧廷燁如今手握兵權,又得陛下信任,若再通過漕幫掌控了水路消息,那便是如虎添翼。可他為何要如此?難道早就料到我們梁家會有今日之事?”
“未必是針對我們,”墨蘭抬手撫了撫鬢邊的珍珠流蘇,眸光流轉間,銳利如刀,“或許是早有布局。漕幫走南闖北,商船所到之處,便是消息所及之地。顧侯府要穩固地位,豈能沒有自己的眼線網?小桃嫁入石家,既不會引人側目,又能借著石家在漕幫的舊部,悄無聲息地織起一張大網。”
她話鋒一轉,聲音冷得像浸了冰:“只是偏偏趕在相公失蹤之時,這步棋便顯得格外耐人尋味。若相公的失蹤真與水路有關,漕幫不可能毫無察覺。小桃在石家,是真的一無所知,還是……早已得了明蘭的囑咐,守口如瓶?甚至,她會不會反過來,借著漕幫的力量,阻撓我們查探?”
這話如同一記重錘,敲在眾人心頭。屋中靜得能聽見窗外竹葉簌簌作響,每一聲都像是在叩問著人心。梁夫人閉了閉眼,再度睜開時,眼底的迷茫已被決絕取代:“明蘭這孩子,自小就藏得深。當年在盛家,便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樣,卻能在郡主的眼皮底下站穩腳跟,可見其心智絕非尋常。”
“顧廷燁護妻如命,若真是他們夫婦二人布的局,我們直接去查小桃,只會打草驚蛇。”她緩緩放下佛珠,雙手交疊放在膝上,“錦哥兒那邊必須立刻停手,免得被對方抓住把柄,反而陷晗兒于更危險的境地。”
墨蘭頷首附和,指尖無意識地摳著袖口的刺繡:“母親所言極是。如蘭性子直,又與明蘭親厚,讓她去探口風最合適不過。我寫信時,只說相公失蹤多日,我們四處尋訪無果,聽聞顧侯府消息靈通,想問問是否有什么線索,絕口不提小桃和漕幫,免得引起明蘭的警惕。”
“還要加上一句,”蘇氏補充道,“就說若顧侯府能幫忙牽線,讓我們與漕幫那邊搭上話,梁家必有重謝。一來試探明蘭是否愿意幫忙,二來也看看她對漕幫的掌控力究竟如何。”
一直沉默不語的林蘇忽然抬頭,清澈的眼眸里不見半分稚氣,反而透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穩:“祖母,母親,二伯母,還有一層需提防。”
她站起身,走到屋中央,目光掃過三人:“明蘭姨母若真是有意布局,必然料到我們會找如蘭姨母探口風。她或許會假意應承,實則拖延時間,甚至給我們指一條錯路。我們既要試探,也要留后手,不能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這一條線上。”
梁夫人贊許地點了點頭,伸手拍了拍林蘇的手背:“曦曦說得對。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墨蘭寫信給如蘭的同時,讓錦哥兒從旁處著手,查查最近漕幫有哪些異常動向,尤其是石家接手的商船,有沒有在晗兒失蹤前后,去過什么偏僻碼頭。”
“另外,”她看向蘇氏,“你娘家在江南有些生意往來,能不能通過商戶的渠道,側面打聽一下漕幫的近況?切記不可聲張,以免惹禍上身。”
蘇氏連忙應下:“母親放心,我這就去安排。”
墨蘭也起身告退:“我這就回房寫信,爭取今日便送出去。”
眾人散去后,屋中只剩下梁夫人一人。她緩步走到窗前,望著庭院中被風吹得搖曳的翠竹,神色凝重。明蘭這步棋,走得太過精妙,也太過危險。是敵是友,是陷阱還是轉機,如今都還是未知數。
而遠在顧侯府的盛明蘭,此刻正坐在窗邊,看著小桃送來的家書。信上字跡工整,細細描述著石家的近況,以及漕幫內部的一些瑣事。明蘭指尖劃過“一切安好,勿念”四字,眼底掠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姑娘,”畫屏端著一碗銀耳羹走進來,輕聲道,“梁家那邊,最近似乎在四處打聽漕幫的消息,聽說還查到了石頭身上。”
明蘭抬眸,將信紙折好放進錦盒,語氣平淡無波:“知道了。讓小桃警醒些,不該說的話一句也別說,不該問的事也別多問。石家如今處境微妙,她安安穩穩過日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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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屏有些不解:“姑娘,梁家是在找梁晗公子,您說……我們要不要幫幫他們?”
明蘭端起銀耳羹,輕輕吹了吹,眸光深邃如夜:“幫?怎么幫?梁晗失蹤的緣由尚未可知,漕幫內部又是一團亂麻。我們此刻插手,稍有不慎,便會引火燒身。”
她舀了一勺銀耳羹放進嘴里,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開,眼底卻無半分暖意:“告訴小桃,若梁家有人通過她打聽消息,不必正面回絕,也不必如實相告,只說自己一個婦道人家,不懂這些江湖事便是。”
畫屏點頭應下,又問:“那如蘭姑娘那邊,該如何回應?”
明蘭放下茶碗,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卻未達眼底:“如蘭性子單純,不會藏話。她若來問,便說顧侯府也只是略聞此事,并未深究。至于漕幫那邊,就說我們與石家只是姻親,不便過多干涉。”
她頓了頓,補充道:“另外,讓老爺那邊留意一下,看看梁晗失蹤,是否與朝中某些勢力有關。漕幫雖在水上有勢力,但敢動梁家子弟,背后恐怕沒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