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時,皇城的輪廓已清晰可見。
馬車在距離宮門三里外的一處隱秘宅院前停下。這里是顧臨風早年置辦的一處私產,連大理寺的同僚都少有人知。宅院地窖經過改造,設有簡易的囚室和診療間,本是顧臨風用來臨時安置重要證人或傷員之用,此刻卻成了他們喘息的關鍵據點。
陸清然扶著重傷的顧臨風下車時,他的后背已被鮮血浸透大半,臉色蒼白如紙,卻仍強撐著指揮:“將‘鷂子’押入地窖最深處的鐵籠,手腳鐐銬全上,口中塞緊,防止他咬舌或服毒。石竹,你帶兩個人在上面警戒,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刻示警?!?/p>
“大人,您的傷……”一名玄甲衛擔憂道。
“死不了?!鳖櫯R風咬牙,轉頭看向陸清然,“清然,賬冊給我,我必須立刻進宮面圣。‘鷂子’被擒,趙康必會反咬,唯有陛下能壓住局面?!?/p>
陸清然卻沒有動。她將賬冊緊緊抱在懷中,目光掃過地窖入口,又看向遠處隱約可見的皇城輪廓,緩緩搖頭:“你現在這樣進宮,只怕還沒見到陛下,就會被趙康的人截在半路?!?/p>
“那難道在此坐以待斃?”顧臨風急道,“‘鷂子’被擒的消息瞞不了多久,一旦‘蛛網’察覺,必會傾盡全力撲殺!我們必須搶在他們前面,將證據呈遞御前!”
“我知道?!标懬迦坏穆曇舢惓@潇o,“所以我去。”
顧臨風一愣:“你?”
“我是法政司司正,陛下親封?!标懬迦唤忾_自己的外袍,露出內里那件暗繡云紋的官服,“我有面圣直奏之權。而且,沒有人會想到,在經歷了昨夜刺殺、今日伏擊之后,敢單槍匹馬帶著賬冊進宮的,會是一個女人?!?/p>
“可宮門守衛森嚴,若趙康已和宮內某些人勾結——”
“我有這個。”陸清然從懷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枚溫潤剔透的羊脂玉佩,正面雕著蟠龍,背面刻著一個凌厲的“燼”字。
顧臨風瞳孔微縮:“這是……鎮北王的貼身玉佩?”
“他出征前給我的?!标懬迦粚⒂衽逦赵谡菩?,那玉還帶著她的體溫,“他說,若有性命之憂,持此玉佩可直入鎮北王府在京的別院,調動暗衛。但我若持此玉佩硬闖宮門,守門禁軍見到鎮北王信物,必會層層上報,至少不敢直接攔我。”
她頓了頓,補充道:“最重要的是,趙康及其背后的人,可以阻撓大理寺卿,可以構陷法證司司正,但他們絕不敢明著攔截鎮北王的信物——尤其是在鎮北王剛剛平定西北叛亂、聲望如日中天的時候?!?/p>
顧臨風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認,陸清然的計劃雖然冒險,卻是眼下唯一可行的路。他是文官,擅查案,不擅搏殺,重傷之下進宮確實兇多吉少。而陸清然有鎮北王玉佩護身,又有女子身份帶來的輕視——這種輕視在某些時候,反而是最好的掩護。
“好?!鳖櫯R風終于點頭,卻從懷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銅印,塞到陸清然手中,“這是我的私印。若宮門守衛為難,你可說奉我之命,有十萬火急的要案呈報。銅印為證,他們至少會上報?!?/p>
陸清然接過銅印,與玉佩一同貼身收好。她又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遞給石竹:“每隔兩個時辰給顧大人換一次藥,傷口絕不能見水。若他發熱,用溫水擦身,必要時以烈酒降溫?!?/p>
石竹紅著眼眶用力點頭:“大人,您一定要小心!”
陸清然最后看了一眼地窖入口。她知道,被囚在下面的“鷂子”是條毒蛇,但也是解開一切謎題的關鍵。她必須盡快面圣,拿到搜查“千金臺”和緝拿趙康的旨意,才能徹底控制局面。
“等我回來?!彼p聲說,然后轉身,獨自一人走向那輛沾滿泥濘和血跡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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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千金臺”廢墟前。
大火已滅,余煙未盡。曾經京城最繁華的地下賭坊,如今只剩焦黑的梁柱和殘破的瓦礫??諝庵袕浡购丁⒀任?,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令人作嘔的甜膩香氣——那是某些特殊房間焚毀后散發出的味道。
西城兵馬司副指揮使趙康站在廢墟前,臉色鐵青。
他昨夜帶兵圍了“千金臺”,本想借“擅權縱兵”之罪拿下顧臨風,奪回賬冊,卻沒想到顧臨風竟敢當著他的面沖入地道,更沒想到地道中竟藏著那么多秘密——以及那么激烈的廝殺。
等他終于壓制住留守的玄甲衛,帶人沖入地道時,看到的只有滿地的尸體、打斗痕跡,以及一個被炸毀的密室入口。顧臨風、陸清然,還有最重要的“鷂子”,全部不知所蹤。
“廢物!一群廢物!”趙康一腳踹在身旁一個兵丁身上,暴怒如雷,“二十幾個人,攔不住顧臨風五個人?還讓人把‘鷂子’劫走了?‘西山豹’是干什么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