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冰冷。
意識像是沉在萬米深的海溝,被無形的壓力碾得粉碎。方休感覺自己正在無休止地下墜,耳邊是空洞的風聲,又或是血液奔流的轟鳴。他記得最后的光景——現代都市的天臺,狂風卷起他洗得發白的練功服,試圖沖擊那虛無縹緲的“見神不壞”之境,體內氣血如失控的熔爐般沸騰、炸裂!劇痛吞噬一切,視野被刺目的白光吞沒……
“咳……咳咳咳!”
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將他硬生生從混沌中拽了出來。肺部火燒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鐵銹味和令人作嘔的腐臭。冰冷的觸感緊貼著后背,堅硬、潮濕。
方休猛地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不是熟悉的鋼筋混凝土森林,而是一片低矮、歪斜的棚戶屋頂,由破爛的油氈和腐朽的木板勉強拼湊,縫隙里透出灰蒙蒙的天光。空氣渾濁不堪,混雜著垃圾、排泄物和某種陳年霉爛的氣息。
他躺在一個散發著惡臭的角落,身下是冰冷的爛泥和潮濕的稻草。周圍散亂地堆著幾具用破草席半掩著的尸體,蒼蠅嗡嗡地盤旋。這是一處……亂葬崗?貧民窟的棄尸地?
“怎么回事?”方休心中一凜,強忍著眩暈試圖坐起。但身體傳來的反饋讓他心頭劇沉。
虛弱!前所未有的虛弱!
這具身體瘦骨嶙峋,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肋骨根根分明地硌著皮膚,手臂細得如同蘆柴棒,稍微一動就傳來陣陣酸軟無力。更糟糕的是,體內空空如也,曾經如長江大河般奔涌的內家勁氣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干涸的經脈和沉重的疲憊感。
這不是他的身體!
方休,現代國術界最后的堅守者之一,形意、太極、八卦皆入化境,雖因末法時代前路斷絕而抱憾,但一身功夫早已打磨得爐火純青,氣血之雄渾遠超常人。怎么可能如此孱弱?
他迅速冷靜下來,屬于頂尖武者的強大意志強行壓下了恐慌。目光如電,掃視自身。
破爛到幾乎無法蔽體的粗麻布衣,沾滿污泥,多處破損,露出下面青紫交加的傷痕,有鞭痕,也有毆打的淤青。腳上連雙像樣的草鞋都沒有。手掌粗糙,布滿老繭,卻并非練武磨出的鐵砂掌繭,而是長期從事苦力留下的痕跡。
“穿越?”一個荒謬又無比契合現狀的詞匯跳入腦海。結合最后那氣血逆沖、意識崩散的瞬間……方休的心沉到了谷底。難道沖擊失敗,靈魂意外落入了這具異世界垂死少年的軀殼?
就在這時,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粗魯的喝罵由遠及近。
“媽的,晦氣!這破地方臭死了!”
“動作快點,老大說了,昨晚偷糧那小子肯定躲這邊了!找到打斷腿扔河里喂魚!”
“趙三,你去那邊草堆翻翻!仔細點!”
方休瞳孔微縮,身體瞬間繃緊,像一頭察覺到危險的獵豹,悄無聲息地向陰影深處縮了縮,屏住呼吸。雖然身體虛弱,但前世千錘百煉的戰斗本能和對環境的洞察力早已刻入靈魂。
三個穿著同樣破爛但神情兇狠的漢子罵罵咧咧地闖進了這片棄尸地。為首一個滿臉橫肉,腰間別著一把生銹的短刀。他們粗暴地用棍棒翻動著草席和雜物,目光掃過每一處可能的藏身角落。
其中一個瘦高個,也就是被叫做趙三的,徑直朝著方休藏身的角落走來,手中的木棍不耐煩地撥弄著地上的稻草和垃圾。
距離越來越近,腐臭的氣味幾乎噴到臉上。方休的心跳如擂鼓,但呼吸卻控制得異常平穩悠長。他全身的肌肉在破衣爛衫下微微調整,如同蓄勢待發的弓弦,尋找著那最細微的反擊間隙。
精神高度集中,前世無數次生死搏殺的經驗讓他瞬間評估出雙方優劣:對方三人,體格健壯,手持武器,顯然有斗毆經驗。自己這具身體虛弱不堪,手無寸鐵,硬拼必死無疑。
唯一的優勢,是對方的大意和環境的混亂!
趙三的棍子眼看就要戳到方休蜷縮的腿上。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住手!”一個蒼老卻帶著一絲嚴厲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