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的風卷著灰鍋陳的抽噎聲打了個轉,終于弱了下去。
老人用袖口抹了把臉,那道猙獰的疤痕被擦得發紅,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鐵鍋:“你們走吧。。。。。。別去無味村。
那里的人已經忘了怎么流淚,也就不配再嘗味道?!?/p>
陸遠蹲下來,把最后半塊焦憶餅推到他手邊。
餅邊還沾著老人的淚痕,在月光下泛著濕潤的光:“老爺子,我不帶你回村。
我是要你在路上教我怎么做最難吃的飯?!?/p>
“啥?”刀疤陳的短刀還攥在手里,刀尖戳進地里帶出火星,“你瘋了?
那老東西當年往湯里摻苦膽粉,現在還要學他那套?“
“越是麻木的人,越怕好吃的東西?!标戇h抄起鍋鏟敲了敲自己腦門,“就像你被蚊子叮腫了,直接撓會更癢,得先拿冰塊鎮鎮——我們要做的,是一頓’難吃得讓人想活‘的飯。”他指了指小囡囡揣在懷里的涂鴉本,畫紙上歪歪扭扭的“發光石頭變飯”在月光下泛著毛邊,“孩子說石頭能變飯,說明她還記得希望。
希望這玩意兒,得用最難以下咽的殼子裹著,才戳得穿他們的鐵石心腸?!?/p>
灰鍋陳的手指在地上摳出個小坑,突然低笑一聲:“難吃的飯。。。。。。我當年確實研究過?!彼ь^時,疤痕里還掛著沒擦凈的淚,“用堿性地衣煮的糊,摻半把鹽粒,火候過了會發苦,火候不夠黏喉嚨?!?/p>
“成!
就這個?!瓣戇h拍了拍他肩膀站起來,月光把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明天天亮就走,您老當顧問,凌霜扛鍋,小刀斷后,小囡囡負責指路——出發!“
干涸的河床在月光下泛著白,像條僵死的白蛇。
一行人剛走出半里地,前方突然傳來枯枝斷裂的脆響。
二十來個村民從石縫后鉆出來,衣著灰撲撲的,眼神像結了冰的井。
為首的中年男人攥著根粗木棍,嘴里機械地重復:“斷舌根,絕欲念,方可得清凈?!?/p>
刀疤陳的短刀“唰”地出鞘,刀刃映著月光:“陳老狗!
你就是當年毒理案的主犯!
我妹妹臨死前還在喊’好苦‘!“他紅著眼就要撲過去,卻被陸遠用鍋鏟橫在中間。
“現在砍他,和當年下令’禁味‘的人有什么區別?”陸遠的鍋鏟尖輕輕頂住短刀,“你妹妹喊’好苦‘,是因為她還能嘗出味道。
要是現在砍了人,你和那些讓她連苦都嘗不到的混蛋,有什么不同?“
刀疤陳的胳膊在發抖,短刀壓得鍋鏟往下彎了寸許。
這時蘇晚的手輕輕覆上來,按在鍋沿上:“我能聽見。。。。。。這口鍋的心跳?!彼拿ふ赛c了點地面,“它不想殺人,只想讓人吃飽?!?/p>
她轉向村民,聲音像春風吹化了冰:“你們真的不記得了嗎?
媽媽煮粥時哼的歌?
下雨天屋檐滴答聲里飄來的蔥油香?
小娃娃攥著糖人跑過青石板的脆響?“
幾個年輕村民的手指微微發顫,其中一個小伙子的喉結動了動,嘴唇張了張又閉上。
陸遠趁機把鐵鍋往地上一墩,從懷里掏出個布包:“淚鹽,昨天小桃哭的時候我接的?!庇侄读硕读硪粋€紙包,“堿性地衣,灰鍋老爺子指的位置采的。
再加點辣椒灰——不是爆炎辣椒,是菜市場三塊錢一兩的普通朝天椒,烤糊了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