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彌漫著永昌侯府特有的檀香氣息,沉穩而安寧。她扶著丫鬟的手,指尖用力,穩穩地走下馬車。腳踏在堅實的青石板上,一股踏實感從腳底蔓延至全身。她微微仰頭,陽光灑在她身上,溫暖而不灼熱,將她的影子拉得修長而挺拔,再也沒有半分過去的怯懦與卑微。
她邁過永昌侯府那高高的門檻,一步一步,走得從容而堅定。
從今往后,再也沒人能拖我的后腿。
墨蘭在心底默念,眼神銳利而明亮,像淬了光的寒劍,帶著破釜沉舟的勇氣與一往無前的決絕。
我盛墨蘭,要帶著我選定的人,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青云路。這條路,無關嫡庶,無關依附,只憑我自己的本事,掙一個光明磊落、榮華富貴的未來。
京城已染上濃黃,秋天到了。明蘭坐在窗邊,手里捻著一枚剛繡好的絡子,青碧色的絲線纏纏繞繞,繡出細密的回紋。窗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打在樹葉葉上,簌簌作響,倒讓澄圓添了幾分江南的溫潤。
貼身丫鬟畫屏輕步走進來,手里捧著一封剛送到的書信,神色帶著幾分猶豫:“現在大家,皆稱顧侯爺愛女如命,常公子娶了個金貴媳婦。只是……也有不少閑話,說嫻姑娘當初出嫁,排場不及蓉姑娘十之一二,說侯爺和夫人偏心繼女,薄待親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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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屏的聲音越來越低,偷偷覷著明蘭的神色。
明蘭終于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將那枚青碧色的絡子放在桌上,絡子繡得規整精致,邊角利落,一如她為人處世的風格。她抬眼看向畫屏,眸中平靜無波,既沒有意料之外的驚訝,也沒有被人議論的惱怒,只帶著一絲淡淡的了然。
“還有呢?”她輕聲問道。
“還有……”畫屏頓了頓,繼續道,“說夫人為蓉姑娘準備的嫁妝,現銀和金銀錁子太多,過于直白,少了些世家大族的體面,被些清流夫人詬病銅臭氣重。沈夫人替您辯解了幾句,反倒被人說……說不如多給些田莊鋪子,或是教導管家本事,才是長遠之計。”
明蘭聽完,忽然輕輕一笑,那笑意淺淡,卻帶著幾分看透世情的冷漠,像雨打過后的湖面,看似平靜,底下卻藏著深不見底的通透。她端起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茶香清冽,壓下了心底那一絲微不足道的波瀾。
“旁人說什么,由他們說去。”她放下茶杯,語氣平靜無波,“這世道,名聲固然要緊,能當飯吃,能當衣穿,能在關鍵時刻護人周全嗎?不能。”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雨霧朦朧的景致,目光悠遠:“到了關鍵時刻,真金白銀才是硬道理。”
“授人以漁?”明蘭嗤笑一聲,語氣里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嘲諷,“說得輕巧。沒有最初的‘魚’,拿什么去學‘漁’?空有一身管家本事,沒有本錢,連個鋪子都盤不下來,連個下人都雇不起,那本事能當飯吃?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畫屏站在一旁,默默聽著,她跟著明蘭多年,深知夫人的性子,看似溫和,實則比誰都清醒務實。
“蓉兒的處境,與嫻姐兒不同。”明蘭緩緩開口,語氣里多了幾分考量,“嫻姐兒是顧家嫡系,有邵氏在,有顧家的根基在,就算沒有豐厚嫁妝,憑著顧家的名頭,在夫家也不會受太大委屈。可蓉兒呢?”
她轉頭看向畫屏,眼神銳利了幾分:“她是顧廷燁的繼女,生母是曼娘,那段過往終究是她的軟肋。梁家雖是勛貴,但內里的彎彎繞繞不少,她一個沒有親娘扶持、娘家又遠在川中的姑娘,手里沒有實打實的銀錢,如何立足?如何應對夫家的明槍暗箭?如何在關鍵時刻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田莊鋪子固然長遠,但收租、打理,哪一樣不要費心?遇到黑心的管事,被克扣、被蒙騙,她一個剛出嫁的姑娘,如何應付得來?”明蘭的聲音不高,卻字字珠璣,“可現銀和金銀首飾不一樣,那是揣在自己手里的底氣。遇事了,能立刻拿出來周轉;受委屈了,能自己立起門戶;就算將來夫妻不睦,也有資本離開,不至于走投無路。”
她頓了頓,語氣又恢復了平靜:“錢不是萬能的,但很多時候,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蓉兒有了這些,只要她不是蠢得無可救藥,懂得守好自己的東西,下半生總能安穩。至于那些婦人的議論,不過是閑來無事的嚼舌根罷了。”
畫屏點頭:“夫人說得是。只是……那些閑話終究有損您的賢名。”
“賢名?”明蘭淡淡一笑,眼底閃過一絲自嘲,“我盛明蘭一路走來,靠的從來不是什么賢名。當初在盛府,我步步為營,謹小慎微,也沒少被人背后議論;嫁給侯爺后,朝堂風波、宅斗紛爭,哪一次不是在流言蜚語中過來的?何曾真正被那些閑言碎語絆倒過?”
她拿起桌上的絡子,指尖輕輕摩挲著上面的回紋:“名聲這東西,就像這絡子,看著光鮮,實則脆弱。你越是在意,越是小心翼翼維護,反而越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不如索性放開,做自己該做的事,護自己想護的人。真到了關鍵時刻,那些議論你的人,既不會為你雪中送炭,也不會為你挺身而出,何必為了他們費心勞神?”
“梁夫人想借著這場婚禮造勢,想讓我難堪,想撬開我這‘賢良淑德’的面具,我何嘗不知?”明蘭的語氣里帶著一絲冷意,“她以為這樣就能讓我自亂陣腳,就能動搖我在顧家的地位?真是天真。”
她早已看透了梁夫人的心思。那場盛大的婚禮,與其說是顧廷燁對蓉姐兒的補償,不如說是梁夫人借機炫耀、打壓明蘭的手段。故意將場面辦得如此鋪張,故意讓蓉姐兒的嫁妝遠超嫻姐兒,就是為了引出京中那些閑言碎語,讓明蘭背上“偏心”“銅臭”的罵名,撕開她一直以來維持的完美形象。
“面具裂了一道縫,也好。”明蘭忽然道,語氣里帶著幾分釋然,“這些年,我戴著這‘賢良淑德’‘處事公允’的面具,也累得很。裂了一道縫,倒能透透氣。讓他們看看,我盛明蘭也不是什么圣人,也有自己的私心,也會偏向自己想護的人。”
她轉頭看向畫屏,眼神堅定:“往后,該怎么做,我依舊怎么做。蓉兒的安穩,比那些虛無縹緲的名聲重要得多。至于那些審視的目光,讓他們看便是。我盛明蘭行得正坐得端,沒什么見不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