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緩緩抬起頭,目光從殘稿上移開,落在滿懷期待的吳老夫人身上,語氣平靜卻無比肯定:“老夫人,這些手稿只是殘篇。”她伸出小手,指著其中一張畫有熔爐簡圖的殘頁,“您看這里,只寫了熔爐的外層構造,卻缺了核心的控溫裝置記錄;還有這張礦物配比表,關鍵的硼砂與石灰石比例被撕掉了大半。”
她頓了頓,小臉上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穩:“琉璃的制造,涉及礦物提純、溫度控制、模具設計等諸多環節,靜安皇后殿下如此謹慎,絕不會只留一份殘缺底稿。依我推算,要窺得研究全貌,至少還需要找到另外五、六份散佚的部分,才能拼湊出完整的工藝與理論。”
吳老夫人聞言,非但沒有半分失望,那雙略顯渾濁的老眼反而瞬間迸發出驚人的亮光,像是沉寂多年的枯木突然燃起了星火!她激動得身體微微顫抖,幾乎要從椅子上站起來,枯瘦的手指緊緊攥住了衣襟,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你……你竟能看懂這些?!”
她指著案幾上的殘稿,語氣里滿是震撼與狂喜:“這東西老身琢磨了半輩子,翻來覆去看了無數遍,只當是些不明所以的符號、亂涂亂畫的線條!連當年宮里最有學問的太傅,都瞧不懂上面寫的是什么,只說是皇后娘娘閑時的戲筆!你……你果然是與她第一個地方的人!是她在天有靈,派你來承接這份心血的!”
林蘇的聰慧早慧,吳老夫人早已看在眼里,但能看懂這連當代大儒都束手無策的前朝皇后“科技手稿”,這已遠超“早慧”的范疇,更像是一種跨越時空的傳承!是靜安皇后畢生所求的“后來者”,終于出現了!
老人激動得眼眶泛紅,握住林蘇的手又緊了幾分,指腹的粗糙摩挲著孩子柔軟的掌心,帶著滾燙的溫度:“你想要見福樂公主?”她瞬間抓住了關鍵,語氣急切卻篤定。
林蘇輕輕點頭,黑亮的眼眸里閃爍著堅定的光:“靜安皇后娘娘的手稿散佚,福樂公主殿下是娘娘最疼愛的后輩,自幼在宮中陪伴娘娘,深得娘娘喜愛。她或許……會保存著一些娘娘不愿外傳的關鍵手稿。”
她頓了頓,補充道:“即便沒有,她也是如今唯一身處皇宮之外,且對娘娘抱有深切懷念與理解的皇室成員。這份事業,需要真正可信之人同行。”皇宮之內波譎云詭,當年靜安皇后的研究戛然而止,未必沒有宮廷勢力的阻撓,而遠離紛爭的福樂公主,無疑是最安全、最可靠的盟友。
吳老夫人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翻涌的心緒,胸口劇烈起伏著,過了好一會兒才穩住聲音。她的眼神變得銳利而充滿力量,仿佛瞬間年輕了十歲,褪去了風燭殘年的疲憊,只剩下破釜沉舟的決斷:“好!好孩子!你說得對!”
“福樂公主,自靜安皇后去后,便心如死灰。”老人的語氣里添了幾分悵然,“當年娘娘蒙冤,她拼著一死為娘娘辯解,卻終究無力回天。后來便自請長居皇家寺廟帶發修行,青燈古佛,遠離朝堂是非。她那里,確實最有可能保存著娘娘的一些遺物,也定是真心希望娘娘心血得以延續之人。”
她環顧四周,確認門窗緊閉,才壓低了聲音,語氣凝重如鐵:“這件事,交給老身!老身這就動用當年皇后娘娘留下的暗線,想辦法遞消息進去,安排你們見面。只是此事關乎前朝秘辛,牽扯甚廣,一旦走漏風聲,不僅你我性命難保,娘娘的心血也會徹底化為烏有!必須萬分小心,絕不能有半點差池!”
她緊緊握住林蘇的小手,目光中充滿了沉甸甸的托付與滾燙的期望,一字一句道:“曦曦,靜安皇后窮盡一生未能完成的大業,或許……真的要在你手中重現天日了。老身老了,能做的不多,但定會為你保駕護航,拼盡這把老骨頭,也絕不會讓娘娘的火種熄滅!”
林蘇抬起頭,看著老人眼中的堅定與決絕,小小的臉上沒有絲毫怯懦,只有與年齡不符的沉穩。她輕輕回握住吳老夫人的手,點了點頭:“老夫人放心,我會小心的。”
她的指尖在桑園地契上稍作停頓,繼而移向另一疊契書,目光落在那紙織造作坊的地契上。這作坊位于城南,雖不算最繁華的地段,卻緊鄰碼頭,貨物運輸便利。只是契書末尾附著的幾行小字,隱約透露出作坊近年經營慘淡、瀕臨倒閉的窘境。林蘇微微蹙眉,腦中已快速盤算起來:母親的繡紡這幾年以精致繡品聞名,卻僅限于成衣、帕子等小件,若能接手這織造作坊,改良織機,便能將繡品與布匹結合,生產出繡紋繁復的錦緞、蜀錦,拓展出更高端的品類,恰好填補了市場空白。
她將這三份地契小心翼翼地揀出,疊放在一起,動作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在契紙上,將上面的字跡映照得愈發清晰,也照亮了林蘇眼中的篤定。她隨后俯身,將其余的房契、地契一一歸攏,那些涉及京城核心地段的鋪面、遠郊的田莊,雖價值不菲,卻暫時與她的規劃無關,不如暫且留存,以待后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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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關鍵的是那幾卷殘稿。林蘇的手指拂過泛黃的紙頁,上面的字跡娟秀卻有力,正是靜安皇后的手跡,記錄著她當年對織繡技藝的革新構想,還有一些關于產業經營的零散思路。這些手稿在旁人眼中或許只是雜亂無章的涂鴉,在林蘇看來,卻是千金不換的珍寶。她將殘稿與其余契書一同疊好,輕輕推回到吳老夫人面前,紫檀木匣的邊緣與案幾碰撞,發出一聲低沉的回響。
“老夫人,”林蘇抬起頭,清澈的眼眸如同山澗的清泉,不含一絲雜質,語氣平和卻帶著超出年齡的沉穩,“這兩處桑園,年產桑葉足可供應百張蠶匾,恰好能為母親的繡紡提供源源不斷的絲線原料,從根源上把控品質,省去了向外采購的中間環節,也避免了原料摻假的風險。”她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條理分明,“至于這處織造作坊,雖目前經營不善,但根基尚在,只需更換老舊織機,招募熟練織工,再按照娘娘手稿中的思路改良織法,便能將繡紡的繡品與織造結合,生產出繡錦、織金等高端布匹,不僅能提升利潤,更能打響名號。這三處產業與母親現有的繡紡相輔相成,缺一不可,以此為基,方能穩步前行,或可成就一番事業。”
她微微傾身,小手輕輕點了點那摞被放回的契書和殘稿,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絲鄭重與懇切:“剩下的這些產業,多是鋪面、田莊,價值雖高,卻并非眼下急需。而娘娘的手稿,更是重中之重——其中不僅有織繡技藝的革新之法,更暗藏著她當年對產業布局的考量,甚至涉及一些前朝的人脈資源。這些都是根基,是娘娘畢生的心血,更是未來翻盤的火種,絕不能有絲毫閃失。還請老夫人務必將它們妥善保管,藏于隱秘之處,非到萬不得已,絕不可輕易示人。哪怕是府中最親近的人,也需慎之又慎。”
吳老夫人坐在對面的圈椅上,手中摩挲著佛珠,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眼前的小姑娘。林蘇的身形尚顯稚嫩,說話時還帶著一絲未脫的奶氣,可那份條理清晰的規劃、精準獨到的眼光,還有那份懂得“藏鋒”“徐圖之”的沉穩,卻讓她心中既是驚嘆,又是欣慰。想當年,靜安皇后在世時,便是這般運籌帷幄、目光長遠,如今這孩子,竟全然繼承了她的聰慧與格局,甚至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她伸手接過林蘇推來的木匣,入手沉甸甸的,不僅是契書與手稿的重量,更是一份跨越了生死的囑托。吳老夫人鄭重地點了點頭,眼中滿是堅定:“好孩子,你放心。老身活了這大半輩子,什么輕重緩急還是分得清的。這木匣我會藏在密室的暗格中,鑰匙貼身保管,只要老身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會讓這些東西落入旁人手中,更不會讓娘娘的心血付諸東流。”
說罷,她起身將木匣鎖好,轉身走向內室的密室。片刻后,她回來時,臉上已露出了這些年來最釋然、最真切的笑容——那是卸下了千斤重擔的輕松,是看到希望后的欣慰。她輕輕拉過林蘇的手,掌心溫暖而粗糙,帶著歲月的痕跡,語氣中充滿了感慨與祝福:“好,好啊…能將娘娘的心血這般妥帖地運用起來,老身真是打心眼里高興。”
她的聲音微微哽咽,卻帶著滿滿的暖意:“靜安皇后在天上,若是看到你這般爭氣,看到她的技藝得以傳承,看到她當年的心愿正在一點點實現,看到你們過得這般好,定會十分欣慰,十分開心的。”
這番話,像是說給林蘇聽,又像是對著虛空,說給那位早已飛天的故人。陽光透過窗欞,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林蘇能感受到吳老夫人掌心的溫度,也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期許。她微微仰頭,看著吳老夫人眼中的淚光,輕輕點了點頭:“老夫人放心,我和母親定會好好經營,不辜負娘娘的心血,也不辜負您的信任。”
此刻,屋內靜悄悄的,只有窗外的鳥鳴偶爾傳來。希望的種子已經悄然播下,落在了最肥沃的土壤里。林蘇知道,這只是第一步,接下來還有無數的困難等著她們——改良織機、招募工人、開拓市場、應對同行的打壓……但她心中沒有絲毫畏懼,只有滿滿的篤定。她手中握著的,不僅是三份地契,更是母親的心愿、皇后的遺志,是照亮前路的微光。
靜謐的內室里,燭火跳躍,將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一個風燭殘年,一個稚氣未脫,卻在這一刻,達成了一場跨越兩代人的秘密接力。靜安皇后——這位被時代視為“先知者”的傳奇女性,她未竟的科技之火,她試圖改變時代命運的宏愿,在沉寂了數十年后,終于找到了新的傳承人。
而遠在京郊皇家寺廟的福樂公主,此刻正跪在青燈古佛前,雙手合十,神色平靜得如同古井無波。她已在這寺廟中度過了四十余個春秋,晨鐘暮鼓,青燈相伴,早已將紅塵俗世看淡。可她不知道,一封來自舊日的密信,正穿過重重山路,越過道道宮墻,朝著這座寂靜的寺廟而來。那封信,將帶著靜安皇后的遺愿,帶著跨越時空的期盼,徹底攪動她沉寂多年的心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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