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蘭想到這里,后背驚出一層薄汗,不禁有些慶幸地拍了拍胸口:“還好……還好柳氏和長楓3個月前便赴任去了,不在京中。”她語氣復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與后怕,“否則,以王氏那憋屈了十年的心氣,回來見了柳氏這個她當年未必看得上眼、如今卻執掌長楓家事的兒媳,還不知要怎么擺婆婆的譜,如何立規矩磋磨呢。”
她自己是吃過婆婆梁夫人規矩苦頭的。梁夫人出身名門,素來公正持重,可那份深入骨髓的威嚴,以及時不時為了敲打她而設下的規矩,也讓她初入侯府時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而王氏,性子本就剛烈急躁,又經歷了十年“祈福”的變相放逐,心中怨氣與不甘早已積成了火山,柳氏若在,定然會成為她宣泄情緒、立威樹勢的首要目標。
一直冷靜分析局勢的林蘇,聽到墨蘭這話,卻罕見地輕輕嘆了口氣。那嘆息聲極輕,像一片落葉掠過水面,卻仿佛承載了跨越時空的無奈與悵然。
她想起穿越前,在基層做扶貧工作時,也沒少調解因婆媳矛盾引發的家庭糾紛。那時總覺得,不過是柴米油鹽的瑣碎,是觀念差異的碰撞。可穿越后,在這等級森嚴、男尊女卑的封建社會,婆媳之間那套基于權力、規矩與控制欲的相處模式,更是被放大到了極致,成了困住無數女性的枷鎖。
“唉……”林蘇低聲自語,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像是在問墨蘭,又像是在問這千百年來始終無解的困局,“從古至今,這婆媳矛盾,似乎總是最難解的題之一。為何會如此難呢?”
她不等墨蘭回應,便自顧自地自問自答,給出了一個來自現代靈魂的、一針見血的洞察,語氣平靜卻字字誅心:
“或許,根子上就是因為,中間那個既是丈夫、又是兒子的男人,大多……不作為吧。”
“他若心中有秤,行事公正,能真正擔起責任,既維護母親的體面,不縱容她的偏私,也呵護妻子的尊嚴,不忽視她的委屈,在中間做好那溝通的橋梁、潤滑的紐帶,將矛盾化解在萌芽之時,許多風波或許都能避免。可偏偏,他們往往選擇沉默、逃避,或是偏袒生養自己的母親,又或是簡單粗暴地壓制妻子,美其名曰‘孝道’‘和睦’。結果只能是讓婆媳間的鴻溝越來越深,怨氣越積越重,最終將兩個本無深仇大恨、卻被‘婆媳’名分捆綁在一起的女人,推向對立的兩端,互相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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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蘇的話,像一把鋒利的鑰匙,瞬間打開了墨蘭記憶的閘門。她想起盛纮在林噙霜和王氏的爭斗中,永遠是和稀泥的態度,要么被林噙霜的眼淚牽著鼻子走,偏袒縱容;要么在王氏鬧起來時,為了維護自己的“賢名”而簡單壓制,何曾真正公正地厘清過是非,解決過問題?又想起丈夫梁晗,在后宅妻妾紛爭中,總是一副漠然置之的態度,偏聽偏信寵妾的讒言,對她的委屈視而不見,讓她在侯府步步維艱。可不是嗎?正是因為這些男人的“不作為”,才讓后宅的傾軋與內耗永無寧日,讓無數女人在這方寸之地耗盡一生!
“你說得對。”墨蘭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涌的情緒,眼底的迷茫與猶豫盡數褪去,重新變得堅定而沉穩,“那就等中秋過后,再看時機。眼下,我們先顧好桑園的賬目,還有寧兒的入宮預備。”
林蘇放下鋤頭,便直言要害:“母親,桑園如今人多事雜,秋江姨娘雖忠心,終究不懂地里活計與外頭人情,容易被莊頭聯合底下人蒙騙。就說這桑苗價格,上月還是三文一株,如今突然漲到五文,偏生沒寫清品種與規格,分明是想渾水摸魚。長此以往,恐生貪腐弊端。”
墨蘭指尖揉著眉心嘆氣:“我也正為此事發愁。可秋江是我從盛家帶來的老人,知根知底,若不用她,一時也尋不到更妥帖放心的人。”
林蘇早有成算,拉過一張椅子坐下,條理清晰地建議:“不如將秋江姨娘調派去管南城的胭脂鋪——那是婦人熟悉的營生,進貨、記賬、待客,秋江姨娘定能勝任。桑園這邊,我們需要一個懂農事、善應酬的管事。”
墨蘭沉吟片刻,覺得此計可行,卻仍有顧慮:“調走秋江容易,可新管事從何處尋?外頭聘來的人,底細不明,終究難放心。”她自小在內宅傾軋中長大,深知用人不當的后果,輕則損財,重則泄露產業機密。
林蘇卻道:“眼下也無更好的法子,總不能因噎廢食。我們可暫留原莊頭,他熟悉本地水土與莊戶情況,能保桑園運轉不脫節。但母親需親自擬定明晰章程,比如采買需雙人核對、教習費收取需開三聯單據、每月底盤點存貨,我再從旁幫您核對關鍵數據——比如桑苗存活率、蠶繭產量與售價是否匹配。待日后尋到可靠人選,再行更換。總比現在這樣賬目混亂、任人擺布強。”
墨蘭望著女兒清亮的眼眸,心中豁然開朗。管理偌大產業,終究不能全憑個人信任,需有制度約束才行。她點了點頭:“你說得對,就按你說的辦。明日我便擬好章程,調秋江去胭脂鋪,桑園這邊,我每月親自去核查兩次賬目。”
解決了桑園的人事難題,墨蘭的心思又轉到了即將入宮的寧姐兒身上。她拉著林蘇在廊下坐下,臉上露出幾分屬于母親的狡黠慈愛:“曦曦,我想著給你大姐姐備幾件厚實夾衣。宮里雖有份例衣裳,可綾羅綢緞看著光鮮,終究不如自家做的絮了新棉的貼心。”
她指尖撫過光滑的緞面,壓低聲音道:“我打算在夾衣夾層里,用金線密密繡上‘福祿壽’的吉祥花樣,再把些小巧的金珠、碎寶石綴在花紋縫隙里。這樣既不顯眼,萬一宮里有什么打點不及的急用時,拆開一兩顆應應急,也能頂大用。”
這心思可謂縝密周全,既顧全了宮廷體面,又暗藏了實際保障,林蘇聽得眼前一亮:“母親想得真周到,大姐姐帶著這樣的衣裳入宮,也能多幾分底氣。”
墨蘭看著女兒贊許的模樣,眼中笑意更濃,語氣帶著點不容拒絕的促狹:“不過單我一人繡太慢,也容易惹眼。我打算讓你、婉兒、鬧鬧姐妹三個輪流幫忙。一來人多做得快,二來也是你們姐妹間的一份心意,往后你大姐姐在宮里,想起這些衣裳,也能念著家里的好。”
林蘇臉上的贊許瞬間凝固,她指著自己的鼻子,瞪圓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確認:“我?母親您忘了我的繡工?縫個扣子都歪歪扭扭,讓我往這上好的軟緞上綴金珠寶石?這不是暴殄天物嘛!”
墨蘭卻笑得眉眼彎彎,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正是要借著這個機會練練手!女兒家針黹女紅是立身根本,你整日里不是在園子里弄土,就是對著賬本算賬,也該靜靜心了。就這么定了,回頭我讓人把料子、金線和金珠送過去,你先從繡簡單的‘福’字輪廓開始。”
她說完,看著小女兒一臉“天要亡我”的郁悶表情,忍不住噗嗤一笑,連日來打理產業的疲憊一掃而空,竟哼著不知名的揚州小曲,步履輕快地去了。
林蘇望著母親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自己那雙拿慣了鋤頭和算盤的手,哀嚎一聲癱坐在榻上。這穿越的人生果然處處是“驚喜”——前陣子還是規劃桑園的技術顧問,如今又要變身宮廷奢侈品刺繡女工,真是應了那句“技多不壓身”,就是這“身”有點頂不住啊!
夜色漸濃,庭院里的菊花落了一地,暗香浮動。嫻姐兒斜倚在榻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錦緞床幔,眉間攏著一層淡淡的愁緒。寧姐兒即將入宮的消息像一塊石頭,壓在她心頭,既有替妹妹得此機遇的欣慰,更多的卻是對深宮險惡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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