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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哥兒放下手中的書卷,見妻子神色郁郁,便擱了燈盞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溫聲問道:“還在想寧姐兒的事?”
嫻姐兒抬眸,眼中滿是思量:“是啊。官人你說,寧姐兒此番入宮,我們該給她備些什么才好?宮里規(guī)矩大如天,吃穿用度皆有定例,多帶了怕是累贅,還容易招人眼目;可帶少了,又怕她在里頭受委屈,遇事沒個傍身的東西?!?/p>
錦哥兒沉吟片刻,指尖輕輕叩著榻沿:“宮里不比外頭,金銀之物雖能用來打點,但攜帶數(shù)額皆有宮規(guī)限制,帶多了反而扎眼,徒增是非。再者,寧姐兒初入宮闈,位份不高,驟然帶許多貴重之物,難免引人嫉妒,反倒不美?!?/p>
嫻姐兒點點頭,深以為然:“這我也知道,錢雖是最通用的,卻也是最受限制的。我琢磨著,總得備些既實用又不惹眼的東西才好?!彼袼妓?,宮中人情往來繁雜,銀錢打點固然少不了,但初入宮的姑娘,最要緊的是能平安度日,少生事端。
錦哥兒略一思忖,提出個建議:“要不……備些常用的丸藥?比如風(fēng)寒藥、安神丸之類的。宮中太醫(yī)雖醫(yī)術(shù)高明,但若是有個頭疼腦熱的小毛病,一時請不來,或是底下人偷懶拖延,自己有藥也能應(yīng)應(yīng)急,免得小病拖成大病。”
嫻姐兒卻輕輕搖了搖頭,眼底閃過一絲顧慮:“丸藥怕是更進(jìn)不去。你忘了宮廷禁地的規(guī)矩?入口之物,查檢最是嚴(yán)格。來歷不明的藥材,別說送到寧姐兒手里,怕是剛進(jìn)宮門就被沒收了,反而容易惹來‘私藏禁藥’的嫌疑,給她招來禍?zhǔn)??!?/p>
她話音一頓,目光落在窗外皎潔的月光上,腦中忽然靈光一閃,眼中瞬間亮起一抹亮光:“有了!不帶成藥,我們帶藥方!”
她猛地坐直身子,語氣也變得輕快起來,帶著難掩的欣喜:“前些年父親身子不大爽利,母親為了精心伺候,特意鉆研了一陣子醫(yī)理,還四處向名醫(yī)請教,手里積攢了不少驗方、食補方子。像治療風(fēng)寒初起、脾胃不和、安神靜心這類常見小毛病的方子,她那里定然有不少,而且都是經(jīng)過父親親身驗證、穩(wěn)妥有效的,絕無半分風(fēng)險?!?/p>
嫻姐兒越說越覺得此法可行,語速也快了些:“藥方不比丸藥,不過是幾張薄薄的紙,折疊起來藏在衣襟里,輕便得很,也絕不惹眼。寧姐兒帶在身邊,萬一自己或是同屋的姐妹有個不適,既可以按方請?zhí)t(yī)斟酌著抓藥,省去許多麻煩;若是想日常調(diào)理身子,也能讓可信的宮女按著食補方子,用尋常食材做些藥膳,既貼心又安全。這可比帶什么金銀珠玉都實在多了!”
錦哥兒聽了,眼中也露出贊許之色,伸手握住妻子的手:“還是娘子想得周到。如此一來,既不犯宮規(guī),又能解燃眉之急,還能體現(xiàn)我們的心意,確是份再好不過的禮物。那你明日便去信給岳母大人,不你親自去向岳母大人討要些穩(wěn)妥的方子來,最好再讓她標(biāo)注清楚用法用量和忌諱,免得寧姐兒用錯了?!?/p>
嫻姐兒心下一塊石頭落了地,臉上終于露出了釋然的笑容。她靠在錦哥兒肩頭,望著案頭跳動的燭火,心中滿是暖意。點點星光,映照得室內(nèi)一片溫馨。嫻姐兒已經(jīng)開始盤算著,明日不僅要親自去看母親,還要親自挑選上好的宣紙,將方子工工整整地抄錄下來,再用細(xì)密的絲線縫在一個小巧的錦囊里,讓寧姐兒貼身帶著,也好時時安心。
嫻姐兒攜著與錦哥兒商定的主意登門,將想法細(xì)細(xì)說與母親邵氏聽。邵氏聞言,連連點頭,眼角眉梢都透著贊許:“你們這主意想得周到,比那些金銀珠玉、綾羅綢緞強上百倍。宮里頭的日子,看著光鮮,實則步步要精細(xì),備些實用的方子,才是真能幫到寧姐兒的正理?!?/p>
說罷,她起身快步走向內(nèi)室,不多時便抱出一個半舊的樟木盒子。盒子邊角磨得有些光滑,看得出是常年使用的舊物,黃銅搭扣擦得锃亮。邵氏將盒子輕輕放在榻邊的小幾上,指尖摩挲著搭扣,像是在觸碰一段塵封的時光。打開盒蓋,一股淡淡的樟香混雜著墨香撲面而來,里面整整齊齊疊放著一沓沓泛黃的紙張,有蠅頭小楷,有略顯潦草的大夫手書,墨跡深淺不一,皆是這些年她為伺候顧廷煜身體,四處尋訪名醫(yī)、登門求教搜集來的藥方,還有自己摸索著整理的食補方子。
邵氏拉過一張小凳坐下,就著窗欞透進(jìn)來的明亮天光,一份份仔細(xì)翻找起來。她的手指有些粗糙,帶著常年操持家務(wù)的薄繭,卻在翻動紙張時格外輕柔,生怕弄壞了這些精心留存的寶貝?!斑@個好,”她抽出一張紙,上面寫著“風(fēng)寒初起方”,“治偶感風(fēng)寒、鼻塞流涕的,方子平和,都是常見藥材,見效快還不傷脾胃,寧姐兒初入宮,乍然換了環(huán)境,難免受些風(fēng)寒?!?/p>
她又翻出一張,眉頭微微舒展:“這個是安神助眠的,用的是酸棗仁、柏子仁這些溫和的藥材,宮里規(guī)矩多,人心雜,她一個小姑娘,夜里怕是難安睡,這個正好用得上。”再往下翻,她頓了頓,拿起一張食補方:“還有這個,健脾開胃的,初到陌生地界,飲食不慣是常事,用山藥、芡實這些煮粥煲湯,清淡滋補,還不惹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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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氏挑揀得極為認(rèn)真,每拿起一張方子,都要細(xì)細(xì)讀一遍,不僅看藥效是否對癥,更要斟酌藥材是否過于猛烈,是否適合閨閣女子嬌嫩的體質(zhì),務(wù)必求一個“穩(wěn)”字。那些藥性峻烈、或是有特殊忌諱的方子,她都一一掠過,只留下最穩(wěn)妥、最實用的。
嫻姐兒便在一旁的八仙桌上鋪開新裁的宣紙,研好松煙墨,拿起一支羊毫筆。她微微凝神,手腕輕懸,用清麗端正的簪花小楷,將母親篩選出的方子一一謄錄?!安窈X,黃芩二錢,半夏一錢……”她念著藥材名稱和分量,筆尖在宣紙上劃過,留下一行行娟秀工整的字跡,連煎制方法、服用時間、飲食忌諱都寫得清清楚楚,務(wù)求寧姐兒一看便懂。
屋內(nèi)靜謐無聲,只聽得見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和筆尖劃過紙面的輕響,偶爾夾雜著邵氏低聲的念叨。陽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落在母女二人身上,暖意融融。
“自打從顧家那大宅子里搬出來,沒了那些時時刻刻盯著的眼睛,這日子,真是舒心多了?!鄙凼虾鋈惠p輕嘆了口氣,語氣里卻沒有半分哀怨,反倒帶著一種久違的松快。她手里摩挲著一張藥方,眼神有些悠遠(yuǎn),像是在回憶那些壓抑的過往。
嫻姐兒筆下未停,抬頭看了母親一眼,含笑靜聽,沒有插話。她知道母親這些年過得不易,在顧家大宅里,上有顧廷燁壓制,旁有明蘭提防,處處小心翼翼,連呼吸都要透著謹(jǐn)慎。
“雖說就我一個人住著,有時候是冷清了些,”邵氏繼續(xù)道,嘴角卻漸漸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可心里頭自在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看人臉色,不用揣度誰的心思,也不用勉強自己迎合誰。如今,我倒是尋著個趣兒——”
她臉上露出些微孩童般的得意,像是分享什么天大的秘密:“我打算在咱們這后院,辟出一塊地來,種些草藥。薄荷、紫蘇、金銀花、蒲公英……都是些好活的,平日里頭疼腦熱、蚊蟲叮咬,摘幾片葉子就能用,也常用得上。我想著,看著它們一點點從土里鉆出來,抽枝長葉,開花結(jié)果,聞著那清清爽爽的藥香,心里頭就踏實。”
她長長地舒了口氣,那氣息里都帶著解脫和愜意,像是卸下了千斤重?fù)?dān):“好久沒這樣自由自在了,好像……好像又回到了沒出嫁前,在娘家做姑娘的時候似的。不用想那些繁雜的人事,只用盯著自己喜歡的東西,心里頭干干凈凈的?!?/p>
嫻姐兒聽著母親這發(fā)自肺腑的感慨,看著她眉宇間那抹積壓多年的郁氣終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平和與憧憬,心中亦是百感交集。她放下手中的筆,起身走到母親身邊,握住母親略顯粗糙卻溫暖的手,溫柔地笑道:“母親覺得暢快就好。往后您想種藥就種藥,想看書就看書,想出門走走就出門走走,女兒會?;貋砜茨\哥兒也會陪著我一起來?!?/p>
邵氏反手握住女兒的手,眼中滿是欣慰。陽光愈發(fā)暖了,照在那滿匣子的藥方上,照在嫻姐兒謄寫好的一張張宣紙間,也照在邵氏對未來小藥園的美好憧憬里。這份歷經(jīng)多年壓抑后重獲的平淡與自由,如同春日細(xì)雨,潤物無聲,或許比任何良方,都更能滋養(yǎng)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