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決絕的、不留絲毫余地的抗拒。
燭龍的身體繃成一張蓄勢待發(fā)的弓,將身上每一片破損的鱗甲都嚴嚴實實地藏在身下,只用光滑完好的背脊對著蘇清淺。那只漆黑的左眼甚至都懶得再看她一眼,整個身體都散發(fā)著一種“離我遠點”的冰冷氣息。
蘇清淺端著藥粉的手指就那么僵在半空中,指尖上清冽的藥香,似乎也被那股無形的寒氣凍結了幾分。
她有些無奈,卻并不意外。
從迷霧森林里的初遇到現(xiàn)在,這條小蛇的孤僻與傲慢,她已經(jīng)領教過好幾次了。它就像一只受了重傷的刺猬,任何試圖靠近的善意,都會被它視作潛在的威脅,然后用滿身的尖刺來回應。
木盒邊上,金烏小玖歪著腦袋,黑豆眼一眨不眨地看著這一幕。它沒有再發(fā)出挑釁的叫聲,只是安靜地站著,小小的身體里似乎充滿了大大的疑惑。在它的認知里,主人是溫暖的、安全的,是所有傷痛的最終歸宿。這個新來的家伙,為什么要把主人推開呢?
蘇清淺沒有收回手,也沒有強行去掰動燭龍的身體。她知道,對于這種骨子里刻著太古驕傲的生靈,任何強迫的行為都只會適得其反。
她緩緩地蹲下身子,將視線與木盒里的燭龍保持在同一水平線上。閣樓里的光線并不明亮,午后的陽光透過布滿灰塵的窗格,投下一道道斑駁的光束,剛好有一束落在了木盒邊緣,照亮了她指尖上那些細膩的青綠色藥粉。
“這是療傷丹,”她的聲音放得很輕,像是怕驚擾了空氣中浮動的塵埃,“是洛瑤給我的,很珍貴的藥。之前在礦洞里,我被風狼抓傷,就是用它治好的,效果很好。”
她沒有說“我給你上藥”,而是像在陳述一件與它無關的事實,語氣平和,不帶任何強迫的意味。
木盒里的小蛇一動不動,仿佛沒有聽見。
蘇清淺也不著急,繼續(xù)自顧自地說著:“那時候傷口很深,血流了好多,疼得我晚上都睡不著。我當時就在想,要是就這么死了,小玖該怎么辦呢?”
她說著,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盒邊的小玖。小家伙似乎聽懂了她話里的情緒,喉嚨里發(fā)出了一聲低低的、帶著些許不安的“咕咕”聲。
“后來涂了藥,涼涼的,很快就不疼了。”蘇清淺將目光重新轉(zhuǎn)回燭龍身上,聲音里帶上了一點回憶的溫度,“你看,我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嗎?所以,這個藥真的不疼,還能讓你快點好起來。”
她像是在哄一個怕打針的孩子,用自己親身的經(jīng)歷,試圖打消對方的恐懼和疑慮。
然而,燭龍依舊不為所動。它甚至將身體蜷得更緊了些,表達著自己無聲的抗議。
蘇清淺在心里嘆了口氣。看來,尋常的溫情攻勢,對這位活了不知多少萬年的“老古董”幼崽,根本不起作用。
她沉吟了片刻,換了一種方式。
“我知道你不信我。”她將捏著藥粉的手指收了回來,平攤在掌心,然后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將手伸向木盒。
這一次,她的目標不是燭龍的傷口,而是它面前那片空著的、鋪著柔軟棉絮的地方。
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她的指尖蔓延上來,像是觸摸到了一塊千年玄冰。燭龍感受到了她的靠近,身體的肌肉瞬間繃緊,那只孤零零的黑瞳里,終于透出了一絲警惕的寒光。
蘇清淺停下了動作,手掌懸在離它不到一指的距離。她沒有再靠近,也沒有后退,就這么靜靜地保持著這個姿勢。
“你的眼睛,是被天道寒氣傷的吧?”她輕聲開口,這句話卻像一塊石頭,投入了平靜的湖面。